观音凼的荷花开了。
十里荷香的荷花也开了。
永川人传遍了,纷纷去观看,还纷纷拍回了照片。
我很想去看,但因琐事耽误,没有去看成,留下了遗憾。
虽然可以从照片上观赏荷花,但没有现场感,难以走进画中。
现场看花,花也会看我。我看它不转眼,它看我也不转眼。盯着看,它深入我的心灵,看进心里去了,它便俘虏了我的灵魂,人便进入了画中。
台湾诗人余光中在迷蒙的烟雨中观荷,他说:
我迷失在画中,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我也想迷失在画中。
但没去现场,只有迷失在遗憾中。
2
遗憾之余,我浮想联翩。
满脑壳尽是荷,还有那些对荷的由衷歌赞。
我听见南朝人唱采莲曲:
金浆木兰船,戏采江南莲。
莲香隔浦渡,荷叶满江鲜。
我听见李白吟古风: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
我听见周敦颐高歌《爱莲说》: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还有朱自清对荷花的倾情诉说,人们已耳熟能详:
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大师毕竟是大师,轻轻的一举手,随意的一扣腕,便像NBA的高手投篮,把那荷花投入你心窝子里去了,连叶带花,活鲜鲜的,那叶上的水珠,还在滚动着晶莹。
猛然,让人忆起家乡堰塘的荷了。
家乡的荷,像站在田坎上的小妹妹,在那里召唤。
3
记得家乡的田野上,在两座小山间,有一口堰塘,村民在里面种了藕。每到六月,荷叶便你挤我拥,纷纷把头伸出塘口,遥望远处,仰望蓝天。碧绿的荷叶间,露出洁白的荷花,有的还藏在荷叶间,等你去找。
小时候,那荷塘,是我们嬉戏的天堂。
荷叶还刚刚开始在水面伸出尖来的时候,我们便在水里浮上沉下,有的鸭儿浮水,有的狗刨烧。还光着屁股在堰坎上跑,洗衣的女人来了,咚,咚,咚的,急往水里跳,荷叶尖便直是在水里摇。
等荷叶挤满了水面,没法下水玩了,便蹲在洗衣石上,把水往荷叶上浇,看水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玩起了性,干脆双手并拢当瓢,往大片的荷叶戽水,嘴里还直叫:
“下雨喽,下雨喽!”
水打得荷叶啪啪啪响,水珠在高高低低的荷叶上溅跳,有的荷叶凹陷一点,水珠落进去,便在碧绿的叶窝如翡翠般晃荡。
忽然,水面起了大波,搅得荷叶相互碰撞起来。
仔细一看,荷叶下露出了一头水牛,黝黑、硕大的躯干在水里翻了翻,弯弯的角,在水上晃了晃,圆圆的鼻孔露出水面,长长呼了口气,那口气吹得旁边的荷叶都卷了几卷,叶里的水都倒了些出去,只留下几粒,像珍珠似的滚来滚去。
这牛,可不是“误入藕花深处”,是趁六月里农活不忙了,挑了个好地方在这里休闲纳凉。
“牛娃!”我高喊,但没有人回答,放牛的伙伴不知又到哪里割牛草去了。
晚霞飞起来了,照在一塘荷上,碧澄澄的,像极了王冕放牧临画的那个湖里的荷。
4
小时候,我常在荷塘边放羊,坐在塘边草地上看连环画,最喜欢连环画里王冕湖边牧牛画荷的故事。
故事里说,王冕自幼家境贫寒,父亲去世后不久,母亲无奈,便双眼含泪,送他到秦家当牧童。
王冕放牧到湖边,遇雨后,看那荷花可爱,心想“人在画图中”,何不自画他几枝。初时画得不好,画到三个月后,那荷花精神颜色无一不像,只多着一张纸,就像是湖里长的;又像才从湖里摘下来贴在纸上的。拿到街上,居然很多人买,卖的钱足以养家糊口,衣食无忧。
看了这故事,当时就很羡慕,心想王冕一定得到了一支和马良手里一样的神笔。于是做梦也想有一支神笔,像王冕一样对着家乡的荷塘画画,而且专画没骨荷花,拿去卖了养家糊口。
5
梦想自然不能成真。
但心底却很喜欢王冕画荷的故事,很喜欢那在湖边画荷、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那个牧童。
那是我幼时身边时时都能看见的牧童。
他画的荷,便是我家乡堰塘的荷。
几十年后,远离了童年,我心中还向往着那个画面:
一个少年,伸腿坐在荷塘边,翻看着连环画。连环画中的王冕,就在身边,对着荷塘画画。塘中的荷,随风摇曳,滚动着水珠,散发着幽香。荷下还有一头牛,躲在那里泡澡纳凉。
倏然间,一个悠远的声音在呼唤。
那是家乡的荷,吐着泥土的芬芳,向我发出召唤:
“荷花开了!你好久回来?”
二〇二〇年六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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