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的时候,人的心情很复杂,老是觉得自己后面跟着一个似的。一面不时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回头看,但是一面又忍不住老是想回过头去看后面跟着什么东西没有。一路上都是那忐忑不安地感觉,一直到了目的地后才能够松一口气。
一九七一年那一年,我在二峨山道班当养路工人。虽然是只有十三岁多,但是因为没有读上初中,为了减轻母亲一个人负担抚养我们三姊妹的生活压力,在区革委会安排来的人给的招工表上,填写招合同工的招工表的时候,母亲把我的年龄多写了三岁后,仍然招到了二峨山道班去当上了合同工。
那时候不像现在一周工作五天,而是一周工作六天,只有星期天不上班才能休息一天。所以到了星期六的六点钟下了班以后,道班的二十多个人,家远的五十多里路,近一点的也有十来里路程,无论是家在农村的还是家在乡镇街上的,道班的人全部都要走路回家去。
那时,我的母亲在一个镇的学校教书,那个镇距离二峨山道班如果是走公路的话有五十多里路。倘若是六点钟下了班沿着公路走的话,回到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过了。但是如果沿着那龙泉山脉的二峨山脚下还有一条小道走的话,可以近二十多里路,晚上九点过一点就可以回到家里了。因此我每一个周六下了班以后,都是沿山山脚抄那小道回家。
春夏秋三个季节还好,下午七八点钟天都还是亮的,那山路边不时还看见有一些人干活,时不时地还会遇上几个人。
但是,进入冬天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特别是到了十一二月份,天黑得很早,六点钟下班的时候,那太阳就很快地落下了帷幕,整过弯弯曲曲近二十多里地的羊肠小道山路都是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
然而,为了抄近道早一点能够回家,我仍然坚持沿着那二峨山脚下的小道走。到了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下午六点过基本上天色就完全黑下来了。这个时候,农村地里干活的人也早已经回家了。行走在那树林茂密的山间小路之中,那远近都模糊不清的一茏茏树和枯草丛,就像有不少人似的不停地在路边和远处晃来晃去。使得我的心里十分紧张和不安,老实觉得那晃动的影子是人似的向我走来和靠近。特别是偶尔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什么的“扑”的一声从那黑不溜秋的地方发出来一阵响动,惊得我的头上一阵惊乍,全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心里七上八下不停地“咚咚咚”的直跳。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地把自己手里的电筒握得紧紧的不停地晃动。
有一次,我把我自己走夜路的心情说给道班一个叫徐瘪嘴的老师傅听了。他对我说一个人走夜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声说话,这样的话可以让那些孤魂野鬼以为是遇到了很多人,就会主动避而远之。
为了给自己壮个胆,采取了徐瘪嘴师傅教我的方法,一路上都一直不断地尽可能地大声的唱着歌。每一次夜色中回家走那一条沿山的小路,我都会把当时流行的京剧《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以及《沂蒙颂》里的一些歌放开喉咙唱上一至二遍。我发现只要我大声地一边唱歌一边走路,小路两边原来好像在移动的朦胧的影子,确也是没有那么多了,原来心里的那种恐惧的感觉确实减少了许多,心里也踏实了很多很多。
然而,可是,有两次还是把我吓得哭了起来。
一次是我正唱着《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的打马上山的歌词时,突然之间听前面十多米远的地方“哗啦”一下窜出来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差一分就把我吓得小尿失禁。我急忙把手电筒照过去,这才发现竟然只是一只野兔,好半天我才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另外一次更是吓得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记得那是农历的冬月底,很冷的天气使得夜来得更早一样。下了班后我仍然沿着那条小路往家的方向行进,凉风习习地把小路的两边那树林和草丛吹得发出阵阵兮兮索索的声音。我一边高声地唱着歌壮着胆子,一面把握住的手电筒照射着前方。还在路边找了一节树干,不住地挥打着那树棒。
可能是因为我挥打了的原因,身后不时也传来“忽忽忽”的声音,但是我不敢扭头往后面看,只是隔三差五地用手里的树棒打一下后面。虽然山间小路只有十多里的路程,但是我好像走了几十里路那么漫长久远的时间感受一样,好不容易才走出了那段两旁有如许多人藏头掩面的样子让人惶恐不安的小路。
还有一次是在那年农历的冬月末的一个星期六下班回家时,行走在那条小路上的时候,冬天那凉飕飕的冷风不时地把树上掉下来的树叶吹起来落到路边发出一阵阵“嚓嚓嚓”的声响。听到那声音,又看到前面的树摇摇晃晃的样子,我紧张得仿佛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样。
我一面大声地唱着《沙家浜》和《红灯记》以及《智取威虎山》里面的歌给自己壮胆,一面把手中握住的一根棍子时不时地敲那路上的石头,击发出“镗镗镗”的响声,我在心里是想用这声音表明那些魍魉一类的东西,我手里有“武器”,你们离我远一点,免使我的“武器”不小心打断你的腿和骨。
谁知道就在我暗自鼓起勇气越走越快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路上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掠过,我急忙用手电筒照射过去,哪知那东西在我的电筒光照射时,祂的两颗眼睛竟然登着幽绿幽绿的光看着我,我“滕”的一下子觉得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紧急集合起来了。大约与对视了一分钟左右,那东西才一个跃起“唬”的一下窜过路边去了,就在那一瞬间我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猫。
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我那跳得“叮咚叮咚”作响的一颗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之后又几乎是一路小跑离开了那个地方……
许多年过去后,有一天我又开车路过二峨山当年的那条小路的地方,我停下车看了看,那山间小路早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
沿着山脚下原来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方向望去,那曾经使我心悸不安,夜色朦胧中老是以为旁边隐隐约约有那些魍魉之类东西的小路,已经被笔直宽敞双向八车道的天府大道延伸线取代。天还没有完全进入夜色,宽敞笔直的大道两旁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二十米就有一根既高大又漂亮的聚光路灯,把整个天府大道照得瓦亮瓦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我心想,即便是掉了一根针在地上,恐怕也能够找得到吧?!
回家的路完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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