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过年,在爹妈和哥嫂身边过年,心里格外高兴。上山砍了松树栽在院子里,还挂上红灯笼,点上红蜡烛,把院子照得通红,大门也挂上红灯笼,燃放了一串很长的鞭炮,她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过。
何亮给三叔,石头兄妹,李丽,玉兰,何平都发了压岁钱,李丽坐在爹妈中间,不断的给爹妈倒酒、添饭、夹菜。以前在姨妈家过年,姨妈姨父也爱她,给她缝新衣,发压岁钱,可还是没有像今晚上在爹妈身边这样温暖自在!
饭还没吃,李丽就拿出两件衣裳披到爹妈身上,一红一绿,绸缎做的,是用爹妈平时给的零用钱买的,也给三爷爷买了一件老年人穿的衣服,一家人又惊又喜又高兴,尤其是作为父母的何亮夫妇,惊的是来得这么突然,意想不到,喜的是李丽会这么懂事,会有这份心意,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会这么做。
这顿年夜饭吃的真开心。
更高兴的还在后面,年初二这天,玉兰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胖胖的脸,大大的眼睛,黑黑的头发,母子平安,何亮夫妇笑得嘴都合不拢。从玉兰进入何家起,他们就盼着玉兰早生儿女,更希望她多生几个儿子,改变何家三代单传的命运,使何家兴旺发达,人丁兴旺,才有人出去赚钱,家庭才会富裕起来。
人的一生,千辛万苦,都是为了儿女,没有儿孙,纵有万贯家财,也是别人的,有一个人,就有一片天,人才是最宝贵的。人世间,叫爹叫妈,叫爷爷奶奶的声音最好听。
对玉兰来说,生孩子的年龄是大了些,让何亮夫妇等了许多年。对何平来说,十六七岁还是孩子就当了爹,不算迟,何亮夫妇很高兴,喝满月酒那天,何亮看着小孙子可爱的大眼睛,抱在胸前,亲了一下小脸说:“一年之内,得了一个女儿,得了一个孙子,还是初二生的,小名就叫双喜吧。”
一年添两口,双喜临门,双倍的欢喜!
接着是建房的二姨父领着工匠来了,正如四姨父所料,一个多月的时间,新房就建好了,院里的砖块也铺好了,房屋好住,好用,好看,大方,崭新,宽敞明亮。也正如四姨父所说,没剩一根木头,没差一根椽子,没丢一块木板,工匠们平平安安,省了不少工钱,由于二姨父的精心设计,认真施工,房子建的很满意,何亮夫妇非常满意。
这一个多月来,何家热闹非凡,忙碌欢喜,喝了满月酒,吃了竣工饭,又办入宅宴,入宅宴就摆在新房的院子中,把何氏家的叔伯、兄弟、哥嫂、姐妹都请来了,建房也算是何家的头等大事。何亮一一敬酒之后,当着众人说:“何民兄弟,这些年田里地里全靠你奔忙,夜半三更还提着马灯,走在田地中。石头妈也一日三餐的饭要煮,地里的菜要浇,尤其是何平坐牢那段时间。一天两趟往城里送饭,很是辛苦,有三叔守候在家,连麻雀都不敢飞进来。一年四季,平平安安,石头兄妹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真舍不得你们离开。可不行呀,你们要把何氏香火延续下去,开门立户,有自己的家,这新房子就是你们的家,从明天起,你们就要单独过日子,单独吃饭了。”
何亮的声音是悲怆的,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多年相处之后,也变成亲兄弟了,一旦要离开,哪能不伤感?在座的亲朋好友们都感到突然,才建好的新房子,自己不住,要给别人住,不可理喻!
何亮又当着何家弟兄叔伯们说:“在我家危难之时,生死关头,小丽做了我的女儿,要孝养我们终生,我要把她招亲在家。田地也平均分作三份:何民、李丽,何平各一份,今天的话就请叔伯弟兄们作证。”
这一餐入宅宴,是何亮和何民的分家饭,何民的安家饭。
何民也感到突然,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想过能住进和拥有这么宽敞明亮的新房。他楼上楼下一间一间去看,抬头看看,排列整齐的椽子和瓦片,用手摸摸隔墙的木板,用脚踏踏平整的楼板,打开窗看看屋外的竹树,拉着门关了又开,把脸贴在柱子上,闻闻松树的清香气味。
正月忙过了,二月也忙碌,何亮收拾风箱,炉子、铁锤,准备打铁去了。可他却感到胸口疼痛,便到城里看郎中,中药吃了不管用,西药吃了也没用,疼痛越来越重,满头大汗,气都难喘,临终前,他拉着双喜的小手说:“爷爷病好就去买糖给孙子吃。”还对李丽说:“小丽,你和吴军的婚事,我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办。”拉着何平与李丽的手,滴了几滴眼泪,话都没能说一句,就去世了。
他还年轻,才五十多岁,虽然没有什么遗憾,没做过什么坏事,对得住人间。可他还是留恋人间哪!寿命竟是这样的短!
大中柱坍塌了,屋顶哪能不受损。何亮的去世,何平妈支持不住了,就像池里的鸳鸯,公的飞走了,雌的也就留不住,何平妈病倒了。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君就这样走了,把她丢下了,正如人们所说,伤心的把肠子都疼了,她一病不起,腹部越来越疼痛。
婆婆一病不起,家中只剩下带孩子的玉兰,里外要照顾,担子太重了,何平不能去读书了,要回家帮助玉兰撑起这个家,担当起丈夫的责任,尽父亲抚养儿子、照管母亲的义务,可玉兰不同意,她说:“再有几个月你就毕业了,做事不能虎头蛇尾,半途而废,爹妈供你读书这么多年,就是希望你读出个结果来,你要这么回家,有始无终,不是爹妈的心愿,对不起爹妈。家里再难,有我挡着,妈我能照顾好,你就安心把书读完。”
几个姨妈来探望时也说:“何平,我们就是卖柴,也不会让你兄妹饿肚子,家里的事我们会帮着玉姐管。玉姐说得对:不能半途而废,要有始有终,还是回学校去,不能耽搁读书。”
玉兰的一片心意不能违背,姨妈的心意也不能违背,何平只得继续上学。
的确,姨妈们不断的来何家看望,照管大姐,帮助玉兰干活,有什么好吃的就带来给何平妈,安慰着大姐。
但各人有自己的家,要回去照顾姨妈们,不可能天天守在何家。大部分时间还是玉兰一个人守在婆婆身边,带着双喜忙里忙外,以前,石头妈煮饭种菜,玉兰只打下手,如今一切家务都由玉兰承担,带着双喜进城去给婆婆拿药,来回十六七公里路,有时还要跑两趟,每天要煮三次药,用嘴试过冷热,才喂到婆婆嘴里,要为婆婆洗脸洗脚,擦身体,洗衣服,洗被子,端尿接屎。因为是腹疼,只能吃软食,玉兰还熬稀饭,用小石磨磨米浆,蒸卷粉……只希望婆婆多吃一点,一有时间,就坐在婆婆身边,一边给双喜吃奶,一边为婆婆搓揉腹部,让婆婆减少一点疼痛,舒服一点。
何平妈看不过去,说:“玉姐,你歇会儿!”
“妈,我只动动手,又不出大力气,跟你说话,坐在你身边,就是休息啊。”可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闭下了,累得睡着了。
尤其是今年天旱,井里水少,大多数人家都是天不亮就去挑水吃。双喜醒来了,要照顾,当玉兰背着双喜来到井边,井里的水早就被别人挑完了,玉兰只得去更远的水井挑水,可井太深了,身上又背着双喜,只能等好心人到来为她打水。一个早上挑三挑水。耽误其他农活。一天,何平与李丽回家了,有人照顾孩子和婆婆,她就抽空去挑水,可她太累了,一阵晕悬,跌倒在地,桶也砸坏了,还是路过的人看见,把她背了回来。
这天,何平妈肚子特别疼,和以往大不相同,中药西药都不管事,疼得大喊,哼都哼不出声了,情况很是危急,一定要进城去找医生看看,怎么办?家里只有玉兰一个人,何民家也只有七十多岁的何民爸在家,没有谁能帮忙,可耽搁一分钟,婆婆疼痛就增加一分,危险也增加一分。玉兰只能一个人背婆婆去医院,用凳子背,自己倒好背,头和肩用力,可疼痛难忍的婆婆哪里坐得稳?手上没有力气来扶蓝子,脚也没有力气蹬踩板,再说病人仰着腰十分难受,玉兰只好用竹篮来背。
在竹篮里放个草墩,垫个被子,把婆婆抱进去,手有扶处,脚有踩处,身有靠处,安全,可整个重心集中到头上,勒得好疼。七八里路争分夺秒,一路小跑,多在路上走一分钟,婆婆就多一疼一分钟,她快步小跑,不敢歇气。再说她也放不下竹篮,汗水流了一身又一身,头也被勒得要炸,心里只想着,快点把婆婆送到医院。
何民从岳父家回来,看到父亲抱着双喜,便问:“爹,怎么你带孩子?玉姐呢?”
“快快快,你大嫂病重了,玉姐一个人背着她走了,你快去帮帮玉姐。”
何民便小跑一般的往城里的医院赶。一路上,往事一幕幕浮现:自己替何家去当壮丁后,小兄弟去世了,石头妈又离开了家,留下父亲和小石头,老的老,小的小,日子过不下去,是何亮哥和大嫂把他俩接去家里养着。他当兵逃回来后,也和大哥大嫂他们过日子,后来又大哥大嫂还为他娶回了何英妈,续弦那天,是大嫂一手牵着何英妈,一手牵着自己进何家门。如今又建了一个这么大的院子给他住,把他当成亲兄弟,分给一份田地,这位大哥大嫂的恩情难报啊。要不是何英外公家有事,他能让玉姐一个人背着大嫂上医院吗?要背也是他这个大男子汉背呀。老天爷呀,大哥已经走了,大嫂一定要留给他们。
当玉兰背着婆婆到达医院时,何民也赶到了,看到医生来抢救病人,看到何民叔来到,放下竹篮的玉兰便瘫倒在地,昏了过去。她太紧张,太累了,头也疼,看到医生来救命,亲人赶到,一旦神经松弛下来,就支持不住了。就是铁打的机器超速运转之后,也会疲劳破损,更何况是人呢?经医生紧急抢救,她才慢慢苏醒过来,当她看到医生为婆婆打了止痛针,疼痛缓解了,才放心的叫了一声妈。
来到何家做媳妇时,玉兰还是一个小姑娘,不懂事,经常跑出去和小伙伴抓石子,跳橡皮筋,捉迷藏。有一次为了捉迷藏,衣服被撕成两半,婆婆都没骂她,还笑着叫她脱下衣服,为她缝补。一次,她和小伙伴去捡蚌壳,脚被石头划了个大口子,婆婆也没责怪她,还很快为她止血,把她的脚放在膝盖上,用布包起来。每次去饭馆吃羊肉,婆婆都要多给她吃几块。这一桩一件的回忆,玉兰感到婆婆的爱,什么是“恶婆婆”这个词,她根本不理解,只要婆婆的疼痛能减轻一点,再背十里路她都医院,只是流点汗而已,就是流血她也愿意。
何平妈睡在楼上,太阳出来,玉兰就把她背下楼来晒太阳。有人帮忙倒也不难,可有时玉兰一个人在家,没有人帮扶,就难了。玉兰要一手搂着婆婆,一手扶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下来,稍不小心就要滚下楼梯,砸了自己不要紧,摔了婆婆可不得了。要小心又小心,慢步再慢步,十三级楼梯,危险的十三步,退到楼下,已经是双腿打颤,满身是汗。可玉兰还是笑着说:“妈,今天太阳好,多晒一会儿。”
玉兰还牢牢记住,初一十五,要到家堂上烧香,祈祷祖先们保佑婆婆早日康复。她照管婆婆不分白天黑夜,没了时间概念。
何平妈的病时好时坏,还有恶化的趋势,一病就是半年,大家都很着急。自从何亮去世以后,已经没有人出去赚钱,家里的收入没有了,支出却像水一样流出,已经是债台高筑。有时候何平妈去医院给婆婆开药,也是姨妈们把卖柴的钱掏出来给她,只要大姐的病能好,做妹妹的都心甘情愿,玉兰也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拿去付婆婆的药费。
一天,玉兰把仓库里的最后一把锄头,最后一把砍柴刀拿去卖。几年前买菜刀、火钳的那位老大爷来到地摊前,掏出捏黑了的两块钱递过来:“玉姐,这是火钳、菜刀钱,以前你妈硬是不收,如今我知道你家有了大难,大的帮不了,这应该给的钱我要给,你妈是个好人,会好起来的。”
老大爷把钱放到地摊上就走了,玉兰感到,除了姨妈等亲朋好友,世上还有人同情她家,看着大家安慰她家,有这么多人祝福,婆婆一定会好起来,玉兰心里得到许多安慰。有了这两块钱,把婆婆的药拿到手,她心里很感激那位老大爷。
一天,宋乡长来看何平妈,对何平妈说:“何平啊,我也没有能力再帮助你们了,你们也欠了不少债,不好再找人家借钱,你妈要好好治疗,不能再拖了,到州府的大医院可能会好些。送州医院吧,需要的钱,就卖田吧,我帮你们找买主,可以签活契卖,等以后有钱了又赎回来,救命要紧。”
真是长辈有主见,何平,李丽和玉兰马上同意了宋乡长的意见。李丽说:“就卖爹分给我的那一份,只要妈能治好,田地我不要了。”
何平马上说:“我是妈的儿子,就卖我的。”
“我也是妈的女儿,就卖我的”。李丽更是坚持她的意见。
“我还有玉姐和双喜,你的田卖了,你还有什么?”
“我已经走了两个爹一个妈,如今万一妈再走,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有田有地有什么用。反正我不管,就卖我份上的。”
双方争执不下,宋乡长便笑道:“你们家情况我知道,说是你们各有一份,实际上没有办过手续,都在一起,没有分家,你们知道哪块田是何平的?哪块田是李丽的?你爹也说过,不分家,你们争什么呀?”
还是宋乡长的话,问的这兄妹俩无话可答,化解了争执,拿出最好的田契交给宋乡长。
于是全家人准备送何平妈到州府的医院去就医,这当中又出现了一个矛盾,李丽也要跟着去医院,何平说:“马上就要毕业考试了,如果不及格,就拿不到毕业证,这些年的书就白读了,以后做教师的梦想就破灭了,姨妈们卖柴供你读书,对得起她们吗?有我去就行了,反正我是读不了书了。”
“管它毕业不毕业,管他教师不教师!”
“你说过,长子为父,我是你哥,这次你要听我的,要去多少天也不知道,反正我不考试了,不当教师还可以回家打铁,爹打了一辈子铁,照样过日子,有我去你还不放心吗?你呀,一定要在家里读书参加考试,听话。”
“管你哥不哥,管你父不父,什么教师职业,我不稀罕,我就是要去州府照顾妈!”
犟不过李丽,只好由她了。
三姨父听说何平妈这位大姐病情恶化,要到州府的医院治疗,正在卖田筹备医药费,他就卖了一片山的树木,拿着钱就赶来了,还借了一个兄弟钱,建议何平赶紧动身。
何平说:“三姨父,这是表哥娶媳妇的钱啊,不能用!”
“现在是救人要紧,能耽搁吗?媳妇迟些娶又不要命,哪里要紧哪里先用钱,什么能用不能用的?你妈那年救你三姨时,拿你家的钱请郎中,你们说现在能不能用?”
“那是小病,没用多少钱!”
“什么小病?只要是病都是要命的,什么钱多钱少都是救命钱,就算借给你的,你以后还我,今天就先拿着,还有什么话也等你妈病好了,回来再说,就这样。”三姨父把钱塞给何平,又说:“你是读书人,好好计划着用,只要是为你妈医病,只管用了就是,要趁早,明天就走,把你何民叔叫上,扛滑竿的人也够了,两个人换着扛。”
医病的钱有了,送病人的人也有了,大家就行动了。
到州府一百多里路,多是山路,沟沟坎坎,十分难走,空手走路,要从早上天不亮走到晚上天黑,两头黑,扛着人就更难走了,尤其是不能过于颠簸。病人受不了,要平稳的走路,慢慢的上坎,悠悠的过河,不能走得过快,走路时间也就更多。也没有时间在途中歇歇,不然就得在途中过夜,大家都做好了准备,天不亮就动身,还怕途中遇上土匪,准备了几根防身用的木棍。
即将出门之际,石头妈穿好出远门的衣服,背着竹箩来,她也要跟着去医院。这些时日,她深深自责,过去认为自己是为别人赚钱不划算,可自立门户后才发现过日子的艰难,柴米油盐要管,要操心,计划不好,水都没有喝的。以前呀,大事小事大嫂操心,缺盐少油了,只要说一声,大嫂就买来,她自己只需要做饭种菜,还有玉兰帮忙。现在知道了,对不住大哥大嫂,是大哥大嫂把我们母女领入何家门,才有安身立命之处。大哥大嫂给我们的好处永世不会忘记,大嫂要赶紧好起来,我要跟你们去医院,我大事不会做,能端一碗水也心安一点。
石头妈的竹箩里,有小棉被包着的饭盒,饭盒里有何平妈吃的热粥。还有用棉被裹着的水壶,里面是路上喝的水。箩中还有碗筷等炊具。她对李丽说:“小丽,大嫂要吃什么我知道,我会做,你就不知道,不会做,就是会做,要煮多长时间,吃多少,你也不知道,照顾大嫂,我比你更强,抱也抱得动,背也背得起,她管了我五六年,你就让我管她这一回吧,求求你,你别去了,让我去。再说家中玉姐一个人在,这么大一个院子,阴森森的,还带着双喜,你要在家陪她,给她做饭。”她说着流出了眼泪。
李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服从安排,不再坚持要去医院,心里虽然不愿意,她无可奈何的放下身上背的东西。望了望箩筐又问石头妈:“婶,铜盆又大又重不用带去吧。”
“大嫂路上要用的,说不定去医院也用得上。”
“哦。”李丽想起来了,这是为妈妈准备的便盆,要端尿接屎的,大婶真是细心,想的周到,比自己更合适,服了。
鸡叫三遍,三姨父和何民把何平妈抱上滑竿,要走了。四姨拉着何平妈有气无力的手,看着何平妈十分痛苦的面容,心想:大姐呀,你这一去,是否还能够回来?是否还能见一面呢?天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面,最后一次叫你,四姨眼里含着泪水,但她还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一语双关的笑着说:“大姐,你放心的去吧,这个家玉姐挡得住,何平李莉也长大了,还有我们,这个家垮不了,你就放心去吧,你会好的,我们等你回来。”
三姨父、表哥、何平,小石头等人抬着婆婆走了,玉兰也像四姨那样,心中甚是悲伤。从十六岁来到何家,没有离开过婆婆,上街站在婆婆身边,下田跟婆婆一块儿插秧,进山走在婆婆前面,只要婆婆在身边会,就有安全感,只要婆婆在,要什么就有什么。有人说她是婆婆的尾巴狗,天天都跟在她身后,可如今婆婆被滑竿扛着走了。她知道是去医院,可她觉得婆婆的样子不在了,声音没有了,影子也没有了,婆婆的一切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婆婆就要离开她了,眼前一黑就昏倒在地上。
是菩萨的保佑,还是姨妈和亲友的挽留,是儿女和亲人的孝心感天动地,是病人的坚强坚持,还是医生的医术高明,何平妈终于醒了过来,一个月以后,她躺坐在滑竿上,带着微笑回到何家村,虽然有些疲惫,腹部也留下一个大伤疤,可她还是带着乡邻们的祝福,回到自己的家,她说她依稀记得,曾经到过鬼门关,阎王爷对她说:“你是个好人,我们不收你,你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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