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龙湖畔。
太阳还没有露出脸来,湖畔长满树的宝云山和山腰那尖顶翘角的永昌楼、湖水边手举托盘的铜仙人,还静默的立在烟霭中。林荫道里,跑出来,一个、两个穿着背心、短裤跑步的青年。桂花树下,飘出轻盈妙曼的音乐,几个穿着宽松的白绸对襟衣衫的老人,蹲着马步,双手竖在胸前,慢慢的划着一个圆。
高大的兴龙湖牌坊里,宽阔的马路上,一对年轻夫妇,推着一辆童车,在漫步。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婴孩,坐在童车里,伸出有点胖有点圆的双手在舞动,好像要去拥抱即将升起的太阳。
太阳升起来了,从宝云山侧升起来了,给宝云山和山边的楼宇、树木、绘出了一幅剪影。
薄薄的雾霭,还轻绕在湖上、林间,漫步在湖边,犹如在天上的街市散步。
童车里的婴儿,发出咯咯的欢叫。
2
兴龙大道的路口,沐浴在新鲜的朝阳中。
东边山口的马路上,一辆辆的摩托驶来了。不一会儿,摩托越来越多。有的晡晡晡的嚎叫着驶来,有的还咚咚咚的放着音乐。好像初生的太阳一出来,就扫去了它们昨天的疲劳,给了它们新的用不完的力量。车上有的带着一把铁锹,有的穿着某工地上的工装,个个精神焕发。
红灯亮了。南北向的车辆嘎的停下了,似乎专为摩托车队放行。摩托车队威风的流过来,呼呼的流过绿灯,也没给让行的车辆说声“拜拜”,又不停息的流走了。等最后一辆摩托驶过,南北向的绿灯亮了。两边看不见尾的车辆,迫不及待的咆哮起来。刚才的 “卧龙”,又成了“蛟龙”,飞奔起来,向北的向北,向南的向南。
3
人民医院住院部东侧,一条小街。以前是自发的菜市。现在菜市迁走了,街边的门市还保留着。卖菜的卖菜、卖肉的卖肉、卖鱼的卖鱼,鸡、鸭、鹅、兔也有。
有人提着菜篮往里走,已有人买了菜用手推车推出来了
“吔,早啊,买了一车。”
“不早了,还搞不赢嘞。娃儿吃了午饭,要去跑长途。”
一个大妈,刚刚跨上阶沿,店里的女老板就招呼起来:“大姐,这几天,没见你来买菜了?今天买点啥子哇?
有腾腾菜,新鲜得很!”
“哎呀,你不晓得,我女儿生了娃儿,我去帮她带了几天。买点腾腾菜嘛。”
“好的!那你外孙怕好乖吔?你没多带几天?还来点黄瓜嘛?也是才送来的。”
“要得嘛。你不晓得,那个婆婆妈要争到带,是个男娃儿噻,争起那个样子。哎,这豌豆还不错,再称两斤豌豆。”
“好的,来两斤豌豆,回去炖腊猪脚!”
4
红河中路,果品超市。
超市门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有人进去,提了各式果品出来,有的进去转了一圈空起手出来。来往进出的人,都禁不住要向果品点门侧,廊檐下望一眼。
那里摆了几张桌子,有的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坐在那里吃得呼呼的响,酸辣味到处飘。有的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稀里哗啦的在哈(打)麻将。有的三个人在一起,斗地主。有的两个人在一起,下象棋。都围了人在看。玩的玩得聚精会神,看的看得伸长脖子。看的人中,有的还双手抱在胸前,手指撑着下巴,似乎在为局中人谋划,又似乎在评判着输赢。
一条小狗,从老远,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汪”的叫了一声,在一个围住看闹热的男人脚下旋。那男人看了一眼,又把眼光投向了牌局中。
小狗的女主人来了,骂起来:
“看看看,看就看饱了!”唤起小狗就走。
等了好一会,斗地主的又重新洗牌了,那个男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牌桌,追上去,接过女人手中提的菜,屁颠屁颠的跟在女人后头走远了。
5
医药门市部,门开着,斜斜的太阳,晒进屋内,没有顾客。一个店员在货架边,伸腰,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一个店员在电脑前看一眼电脑,看一眼手中的票据,单调重复着这一个动作。
门侧,一台阶上,坐着一个清洁工大嫂。她穿着工装,一手拿撮箕,一手捏扫把,扫把柄上缠了张抹布。头仰靠在墙上,伸一条腿,蜷一条腿, 睡着了。上午见她,一会儿,扫落叶、纸屑,一会儿,弯腰抹街边的栏杆。这会儿,恐怕她是真累了,坐在这儿就睡着了。太阳从路边的树叶间,漏了些光,射到她的脸上,她还是闭着眼,睡得那样香甜。她的睡姿令人想起名画家的一幅油画里小憩的女工,如果将她入画,也许,同样能打动很多人。
我又忆起了冰心的诗:
我们都是自然的婴儿,卧在宇宙的摇篮里。
6
太阳偏西了,林立的楼宇,拖起了很长的阴影。
街巷远处,清脆的传来“叮叮当”的声音,大人小孩都熟悉,这是挑着麻糖(读音 汤)卖的人在敲。声音渐渐由远到近,又渐渐由近到远。
这时,街上行走的人不算多。有的,推着轮椅,上面坐着老人,从广场出来,看样子是出来兜了风,往回推了。有人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溜着滑板,一个骑着小三轮自行车。
“买花生,买小胡豆、小花生。又香又脆的小花生……”一个叫卖声,在街头巷尾响起,声音很悠扬,又很古老。像是从长江边的松溉(读音ji,四声)古镇发出来的,像是张爱玲笔下上海街巷里“菱角、花生--”的叫卖声,又如时间老人的声音,撩动人们心灵深处那薄如蝉翼的思绪。
7
太阳落山了,慢慢的夜幕降临了,慢慢的路上行人多了,越来越多,三三两两,三五成群。
有的说:“嗨,我的报告终于可以交差了。”
有的说:“这个周末准备到哪里呢?”
有的说:“你们先走,我还要到外婆家去接娃儿。”
慢慢的路灯也亮起来了,餐馆、火锅店里的灯,也亮堂堂的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火锅店。
入夜了,文曲广场,灯光不算明亮。已经有不少的人在散步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小孩在三三两两的人之间追逐,有的溜起闪着亮的飞轮,像萤火虫在广场飞来飞去。
黑黝黝的树林前,一座雕像,留着长长的胡须,一手拿着卷册,一手捏着笔,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慈祥的注视着广场,他就是文曲星。
我不禁想:面对眼前的情景,文曲星如果会动,他也许会放下笔,拈(lian)须微笑。
就这样,生活之流,在大街小巷流动着,白天流,晚上流,明天继续流。
流成了街景,流成了诗。
二〇二〇年五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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