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在游戏中找吃的
在我的童年生活中,很多游戏都跟“吃”有关。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新中国刚刚建立,大规模的经济建设还未开始,工农业生产非常落后,生活物资极其匮乏,我们生长在半饱半饥的年代。
白头凉是我常来常往的地方。在那里,我不但玩得很痛快,而且还可以找到充饥的野果。
白头凉这地方,荒无人烟,除了满地是野菠萝树外,还生长着一些野石榴树和山竹树。野菠萝树的果子可以吃,但味道很难闻,很难下咽,吃下去老想吐,我们吃了几趟就不想吃了。野石榴和山竹的果子虽然香甜,但很难找到,原因是它们还没成熟时小鸟和小松鼠就把它们叼走了。我记得我在一年里头才能找到几颗野石榴和山竹,我把它们当成宝贝一样。
春节过后的一天,我又跑去白头凉,我在那里转来钻去,想摘几颗野石榴吃。可是,树是找到了,就是找不到有成熟的野石榴。我在树下猫了很长的时间,发现在树底下有一些野石榴的残骸,那是小鸟或小松鼠吃野石榴剩下的东西。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这些小家伙比我先来一步,抢吃了我的东西。好,你不给我吃,我也不给你吃!我把树上那些还没成熟的野石榴全摘了下来,把它们扔得远远的。
我失望至极,正想离开白头凉,这不,我刚走进椰林,一棵树吸引了我的眼球。这是一棵我从来没见过的树:这树不大,形状跟柚树差不了多少,树上长刺,上面吊着几个果实,这果实圆形,鸡蛋般大小,皮是红色的,很鲜艳。
我想:这么漂亮的果实肯定会好吃的。我跳了几次,摘到了一个果实,就要往嘴巴里咬,忽然脑袋一闪:这果实来路不明,从没吃过,万一有毒怎么办?这时我想起去年误吃了一颗名叫“猾头”的果子,醉了好几天,弄得我一个多月都不敢去摘野果了。
但我又舍不得丢掉,便兴冲冲地把果子带回家问母亲:“妈,我摘了一个漂亮的果子,你看能不能吃?”母亲接过果子一看,连忙说:“大啊,这果子有毒,你千万不能吃!去年南港村有人自杀,就是吃这种东西死掉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果子叫“牛金茄”,长得很好看,但有剧毒。以后我一看到这种树,连碰都不敢碰,赶快离开它。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家靠近大海,大海里有很多美味的东西,好象鱼呀、虾呀、螺呀、螃蟹呀,都是很好吃的东西,营养很丰富。但我们年纪太小了,既下不了大海,连小海【海水浅的地方】也不敢下。既然下不了海抓鱼抓虾,我们就在沙滩上打主意。
我们在沙滩上做游戏的时候,看到许多黄色的小螃蟹在沙子里跑来跑去,有时也捉几只拿来玩。我们问大人这种螃蟹能不能吃,大人说可以吃,但很难抓。
我们人小鬼点子多,是抓螃蟹的能手。这种螃蟹大多生活在沙滩上,能挖洞,也能下海,姆指大的最多,我们叫“走马灯”,跑得最快。还有一种叫“走隆”,个子稍大一点,跑得不快,数量很少。
抓螃蟹最好在早上,当太阳出来的时候,螃蟹们纷纷出洞,在沙滩上觅食,沙滩上密密麻麻满是螃蟹,多得不得了。八九点钟,我和小伙伴准时来到沙滩上,对螃蟹们进行了大围剿,我们分成几个小组,同螃蟹进行赛跑,看谁跑得快。这些小动物看到我们来了,纷纷落荒而跑,有的钻进了洞,有的跑向大海。来不及跑的就躲在泥沙里,自己挖个小洞隐蔽起来,结果都成了我们的俘虏。但战果不太理想,我们那么多人才抓到几个小螃蟹,这是因为我们一来就惊动了它们,它们全跑进了洞,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在沙滩上再也找不到小家伙的影子。
抓螃蟹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挖洞,因为它们都跑进洞里面,你去哪里抓它,只有掏老窝才能捉到它们。开始我们也不懂挖,挖着挖着,洞没有了,螃蟹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挖洞之前,先把棍子捅在洞里,然后用锄头挖,一直挖到尽头,如果洞歪了,又把棍子插进去,再挖,一直挖到洞的尽头,这时,螃蟹跑不掉了,来个瓮中抓鳖。原来,螃蟹也是个灵性动物,它把它的窝搞得弯弯曲曲,隐蔽得很,搞到人家找不到它。我们用这个办法,大有收获,一个早上,我们几个人就挖了半桶,回去用瓦片蒸熟点着辣椒或是桔汁,美餐了一顿。
还有个办法也是好办法,傍晚我们拿一个水缸埋在沙滩上,往水缸里投点臭鱼臭虾什么的,第二天一早我们再去收螃蟹,往往事半功倍,抓到很多螃蟹。原来螃蟹的臭觉很灵,远远闻到腥味,都往水缸跑来了,不小心掉在水缸里,想爬也爬不上来,结果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不过这种方法只能搞一两次,有些缺德鬼专贪小便宜,早早就去收了我们的螃蟹,甚至连水缸也给拿走了。
我的家乡地势低洼,常年积水。七八月间海南岛台风频发,风来水到,台风带来大量的雨水,那些低洼的地方都被淹没了,常年排不出去,村庄四周到处都有塘、坑和沟,里面都积满了水。水是生命的源泉,有水的地方就有鱼、虾和螃蟹,这些东西都成了我们饥饿年代的替代食物。在水源丰富的地方,一种爬行动物----青蛙也应运而生。
在村子西北有一个大水塘,四五亩大,水很少干枯过。这里环境优美,水源充足,水草丰美,蚊虫丛生,有利于青蛙的繁殖和生长,是青蛙的世界。第一场春雨过后,冬眠后的青蛙纷纷从田间回到它们的故乡-----大水塘。在这里它们寻找配偶、交配、产卵。到了晚上,在塘的四周,在草丛间,在芋藕梗下,到处都是“呱呱呱”“呱呱呱”的鸣叫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好象要把整个水塘都抬了起来。
这时便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由“爹海”带队,我们打着手电筒,来到了水塘旁边,顺着青蛙的叫声向目标扑去。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脚步要轻,手脚要快。因为这时青蛙还没有交配,它们机警得很,稍有动静它们就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上半夜我们抓的是雌蛙,雌蛙比雄蛙大得多。
青蛙的狡猾【机警】使我们上半夜的战果甚差,我们花了九牛五虎之力,才抓到几只青蛙,还不够我们塞牙洞,于是我们决定再战。在睡了几个钟头之后,“爹海”叫醒了小伙伴们,再次赶到水塘那里去。
下半夜了,凉风习习,我们睡了几个钟头,显得格外有精神。村庄静得象死了的一样,四野黑沉沉的,我们赤着脚,不敢打亮手电筒,一脚高一脚低的,象小偷一样溜到村外。在水塘边,青蛙们的大合唱已经谢幕,四周死一样的沉静。大多数的雌蛙已经找到了如意的郎君,它们正甜蜜地相爱,没有想到我们会来打碎它们的美梦,一点警惕性都没有。我们用手电筒一扫,它们往往纹丝不动,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如果雌蛙发现了敌情要逃跑,雄蛙还是死死抓住雌蛙不放,这样一来,好事成双,我们一抓都是两只,很少一只的。一会儿,我们的竹篓给装的满满的。“爹海”下了结束战斗的命令:“不要抓啦!再抓它们就灭种了。”
回来后我们迫不及待地对青蛙进行了加工:剥皮、陪腹、挖去内脏,然后把青蛙肉拿到瓦片上蒸熟,饱餐了一顿青蛙宴。
后来我们还去了几趟水塘,能抓到青蛙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有时连一只都没抓到,那里的青蛙不是被我们抓了,就是跑掉了。
我们还是想方设法去抓青蛙,因为它的肉太鲜美了,我们一想到它就口水直流。“爹海”字没识几个,但点子很多,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掏青蛙洞。很多水塘边上都有洞,里面藏有青蛙,我们搞了几次实战,取得了好的效果,抓到了很多青蛙。我有一次掏洞,竟一连拖出三只青蛙。有一次,我用手插进洞窟,心里觉得不大自然,因为手触摸的那个东西又软又滑,象青蛙,又不象青蛙,但是我还是硬着把它拉出来,竟是一条水蛇,吓得我一大跳,放掉它不要命地跑了。
后来,我再也不敢去掏洞了,但抓青蛙还是抓了许多次。
在童年时代,在我们家乡那里流传着一首童谣:
三月飞猿春
四月飞猿群
五月飞猿必死瘟
这首童谣,既说出了飞猿的生长过程,又说明了那个年代我们对这种小动物的观注。
飞猿是一种昆虫,能飞,也能打洞,黑红色,姆指那么大,跟甲虫有些相似。但甲虫的头部是扁平的,好象一部推土机【解放军修堡垒,我第一次看到推土机】,样子极其丑陋。甲虫的工作是推粪球【食物团】,它能够把一个圆球从一颗小粒滚得象胡桃那样大,不久又象苹果那么大,然后把它推向合适的地方去,这真是个奇迹。不过甲虫整天跟牛大便打交道,浑身奇臭无比,我们对这种昆虫非常讨厌,难以接近。飞猿以椰子叶为食料,白天斋伏在地下,晚上飞往高高的椰子树上。它是怎么来的,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后来我查阅了很多有关昆虫的书籍,想知道我们小时候喜欢的这种小动物的来历,但是根本找不到,也许是一种“来历不明”的动物吧。“飞猿”是我们本地对它的称呼。
自然界有千百种昆虫,如常见的蜜蜂、蝴蝶、青蜓等。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在小时候,偏偏对飞猿这种不见经传的小昆虫怀有这么大的感情和倾注那么多的精力呢?
春节过后,很多小孩子都忙着编积飞猿笼了,因为捉飞猿的季节就要到了,捉飞猿没有笼装怎么成?而且不是玩一两天的事,而是要玩一两个月的时间。笼子编好了,孩子们就互相攀比,看谁的笼子精致,谁的笼子大,能装得多。
“三月飞猿春”,春天来了,百花开放,百鸟争鸣,大地一派生机勃勃,飞猿也从地下冒出来了,飞向千姿百态的自然界。捉飞猿的季节到来了。
天还没有明朗,“快去捉飞猿啰!”一声稚嫩的声音冲天而起,划破了村庄的沉寂,一阵“辟辟泼泼”的开门声,孩子们各自离开了家门,向村外跑去。我也赶快穿上衣服,跟着他们庇股后面跑了。
在村外的一个大园子里,孩子各自占据了有利的位置,等待着飞猿的出现。这是我们村最大的一个园子,但椰子树很少,而且都是有几十年树龄的老树。那个年代椰子不值钱,村民很少种椰子树。这里地势开阔,周围有很多矮矮的灌木林,还有大片大片的草地,是飞猿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园子里有许多坟墓,我们做游戏时很少来这个地方,嫌它阴森。但在捉飞猿的季节里我们却天天跑来这里,有时候至少两三趟,因为这里飞猿多。
我们到这里时天还没亮,四周黑沉沉的,很吓人。毛露很重,树叶上都是水珠。不久树上的小鸟“吱吱喳喳”地叫了起来,听大人说,小鸟叫,天要亮,一会儿,东方出现了鱼肚色,天也慢慢地明朗起来了。
高高的椰子树上有了骚动,几只飞猿围着树叶飞来飞去,“飞猿要空降了【指飞向地面】”孩子们都大叫了起来。我立时紧张了起来,赶快躲在灌木林树底下,做好了抓捕的准备。飞猿虽然是个小动物,但也有灵性,它知道哪个地方安全,就向那个地方飞去。我只有把自己隐蔽好,才能有把握捉到它。
有几只飞猿直接向我飞来,它们绕着灌木林飞了几圈,“嗡嗡”地叫着,然后安心地停留在小树顶上,慢慢地往树底下爬去。其中有一只竟停在我的头顶上,只见它爬了几步,就摔在我的脚下,我非常容易地捉到了它,把它塞进了笼子里面。接着我去捉那几只飞猿,我钻进灌木林里东找西寻,它们已经没了踪影。
后来我在另一处的灌木林里又捉了几只飞猿,有的是在树上捉的,有的是在地上捡的。有一只正在地上打窝,仅露出个尾巴,也给我捉起来了。太阳出来后,再也看不到飞猿的影子了,它们全钻进了地下。在早上我们捉飞猿的时间很短,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就结束了战斗,战果也很差,我才捉了几只飞猿。
整个三月【农历】,我们的一切活动都跟捉飞猿有关,早上捉飞猿,下午挖飞猿洞,晚上打飞猿吊,平时相互交换,看谁捉得多,打飞猿战,但最精彩最刺激还是在早上。在饥饿的年代里,我们什么东西都吃过,只要不是有毒的东西,飞猿也吃过,把翅膀撕掉,把头扭掉,放在瓦片上烤,但味道很差,我们吃过几趟就再也不敢吃了。
飞猿这种昆虫很奇怪,它的活动规律跟大多数动物不一样:日伏夜动,白天它藏在地下【打洞】睡觉,晚上飞到椰子树上吃树叶。我们是根据飞猿的活动规律来捉飞猿的。下午,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到北园去挖飞猿洞。飞猿很狡猾,它把自己的洞穴伪装得非常隐蔽,一般人很难找出它的痕迹。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窍门,别人一个下午能挖七八个,我能挖一两个就了不起了。晚上就去打飞猿吊,北园那地方坟墓多,很阴森,但孩子们去多了,我也就不怕了。飞猿从地下钻出来,往上飞,夜很黑,根本看不到,只能凭着声音,有时候用手电筒照。我捉得很少,来凑个热闹而已。
“四月飞猿群”,到了四月份,是飞猿生长的旺期。早上,飞猿铺天盖地往上飞,象蜜蜂一样,多得不得了,随便你捉多少都可以,物以稀为贵,但这时孩子们对捉飞猿不象以前那样感兴趣了。
飞猿的生命很短暂,仅存在一个多月时间。五月,飞猿大批死亡,在路上,在园子里,到处都可以看到飞猿的残骸。这时,我对捉飞猿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六、半饥半饱度时日
1955年,我已经有七岁了,但我母亲还不给我上学,理由是我的个子太小,身体也不太好,经常闹病。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当时我已经有了两个弟弟,接着妹妹也出生了,他们都很小,需要有人看管【当时还没有托儿组】,母亲忙的时候,就叫我在家里照管弟弟妹妹们。
我的母亲很辛苦,她一个人要养四个孩子,在当时来说是相当困难的。我父亲在外面工作,工资也不薄,但他从来不顾家,很少向家里寄钱,也很少回家,村里人叫他“县番”。我们四个人是靠母亲养大成人的。
我们的家乡是个半农半渔的地方,男人大多数靠出海捕鱼为生,女人在家里种地。但我们这里是人多地少,一个人没有几分地,最主要的是没有水利的保障,年情好的时候还勉强过得去,如果碰到旱涝灾害的时候,就一点收成都没有,完全靠国家救济。我们这里没办法种水稻,就种一些蕃薯和花生之类,一年到头都靠国家供应大米,但根本不够吃,我们的主食是蕃薯,我们是吃蕃薯长大的。凡是靠种地的家庭都很难过日子。
但是家庭里如果有男人出海捕鱼,这个家庭的日子就过得富裕一点。因为国家为每一个渔民每月供应四十五斤大米,他们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就拿一部分来补贴家庭。渔民抓来的鱼,一部分买给国家,一部分在自由市场上【那时还没有集体经济】出卖,有一定的收入。我家邻居都有人当渔民,这些家庭的生活就比我家好得多。
早上起床,我就想吃点东西,因为每天两顿蕃薯稀饭,加上长期缺油少腥,肚子确实很饿,感到非常难受。可是我到厨房里找来搜去,查遍了碗碗罐罐,就是找不到一点填饱肚子的东西来。有时母亲可怜我们,也煮一些蕃薯给我们做早饭,可是由于她早早就忙着下地了,大多数时间都没有为我们准备早上吃的东西,于是我只好眼巴巴地等中午这顿饭了。饿的时候,我就嫌时间过得很慢。
一到开饭的时候,我就高兴得不得了。母亲的饭还没做好,我们四个孩子就早早的坐在饭台旁边等候开饭,吵着要吃饭。我们吃的照样是蕃薯稀饭,吃干饭的机会很少,只能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一顿大米干饭。送饭的都是椰子盐和鱼汁,很少吃到鱼,因为我家里没有人去抓鱼。每当父亲回家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就会大有改善,他会带回肉和鱼,我会大吃一顿,但这种机会很少,他一年到头都没有回过几趟家。
在童年时代,我最大的感觉就是:饿。
有时候我自己也想出一些解决饿的办法。我们这里满地都是椰子树,树上椰果累累,你在饥饿的时候去偷摘一两个椰子吃,也没有人管你,但树太高了,你爬不上去,只能望椰止饿。有一次我实在太饿了,就想爬树摘椰子,可是才爬了几下就感到气喘吁吁,头晕眼花,差点儿摔了下,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爬椰子树了。树上有一些椰果成熟了,有时候它会自己掉下来,可是我的运气太差了,我经常在椰子园里转来转去,从来没有一个椰子掉下来给我拣到。
我们这里靠近海边,鱼是最好的食物。我非常羡慕那些有父兄抓鱼养家的孩子,他们经常有鱼吃,有鲜鱼汤喝,个个都长得很键壮,不象我们那样瘦骨霖霖。有时我到海边,村里的叔叔也给我一两块鱼吃,但这种机会很少。当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长大后能当个渔民,自己到大海里去捕鱼养家糊口【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当过渔民】。
我小时候就学钓鱼,我们这里地势低洼,到处都有野塘水沟,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淡水鱼也很多,海边也可以钓鱼。但那时我钓鱼不是为了兴趣,而是为了有鱼吃。我年纪还小,没有钓鱼的经验,钓具也很粗慥,很难钓到鱼,有时钓到几条小鱼,也会改善了家里一天的伙食。
上小学时,大队发动社员在西沟凉挖了许多鱼塘,在里面放养大量的越南鱼【现在这种鱼已经绝种了】,这些鱼长得很快,不到半年就有巴掌那么大了。这时,我已经有了一些钓鱼的经验,钓具也有了改进,我们便成群结队的去偷钓,每次都有一些收获。管鱼塘的人很凶,看到我们来了就赶,甚至没收我们的鱼竿,但是我们不怕他,他一来我们就跑,他一走了我们照样钓。
夏天的大海是美丽的,但最美是下午大海退潮的时候。家乡有一句顺口溜:农历初三,海退干干,就是说,到了农历初三的时候,海水退得最彻底,退得干干净净。下午四五点钟左右,原来的汪洋大海一下子变成了美丽多彩的珊瑚礁和长满海草的涂滩。珊瑚礁里藏着各种各样的鱼,涂滩上爬着很多螃蟹和各色各样的螺。这时,盼望已久的时刻到来了,我们不约而同的去赶海。海滩里象个热闹的大市场,村民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来,捕鱼的捕鱼,抓螃蟹的抓螃蟹,拣螺的拣螺,一个下午,都有不少的收获,到了晚上就有了丰盛的晚餐。
这时候也是我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刻,我背着鱼篓就往海滩里走去。临走时,母亲反复的交代我:“要去人多的地方,不要自己单独到水深的地方,要注意安全。”我高高兴兴地背着鱼箩跟小伙伴们跑到了海里,往人多的地方去,因为那边螺多,人也就多了。在长满水草的涂滩上,人们都挤在一起,睁大眼睛去找螺,但螺也不容易找,它的身上有泥巴,伏在水草旁边,一动也不动,很难被发现。但我还是拣了不少螺,一直到天黑看不清东西了,我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回到家后,我们这一顿晚餐就跟平时不一般了。
有时候气候不好,就很难拣到螺。螺这海底动物很奇怪,天气沉闷的时候它就藏在於泥里不出来,它不出来你拣啥?拣不到螺,我便去看人家毒鱼,因为抓鱼比拣螺刺激。鱼是浮游动物,而螺老是呆在那个地方,等候人家去拣它,活人拣死东西,不过瘾。有一次,我去看人家抓鱼的时候,他们已经下了毒【一种有毒性的植物根块】,有几个人拿着抄网在围住一个大珊瑚礁,正在等待鱼的出现。他们看到我走来,就招手叫我站住,不得靠近,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去抓他们的鱼,他们人多,个子又大,我斗不过他们,便停止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一会儿,鱼浮出了水面【鱼中毒了】,那几个人大喊大叫,抢着去抓鱼,场面非常刺激。这时,有一条不大也不小的鱼径直向我游来,他们没有发现,我也不敢抓,眼睛紧瞪着它,它游到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后来它在一块石头旁边游着游着就倒了【中毒】下来,这地方很隐蔽,他们发现不了,我知道这条鱼固定是我的了,心里高兴极了,耐心地等待。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认为鱼都给他们抓光,就走了。我把那条鱼抓了以后,又拣了几条小鱼。这是我第一次在大海里抓的一条比较大的鱼。
过了半个月,大海退潮的时间又到了。有一天,同祖宗的循台叔来找我,把我带到南坡村的一个地方,说是要挖乌藤来毒鱼。走着走着,他们在几栋房子后面的椰子树林里停了下来,留下我守住路口,说如果有人过来,就向他们报信,然后就隐没在一片树丛里面。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不到几分钟,有个大人过来了,好象发现了什么,眼睛死死的往我们这里瞅,我便大声喊了起来:“有人过来了!有人过来了!”那大人看到循台叔正在挖什么东西,就大骂起来:“你敢挖我的乌滕【毒鱼的植物根块】,我打死你们!”結果把他们都吓跑了。
后来循台叔骂我:“我叫你给我报信,你大喊大叫干什么?把我们吓得半死!”我不懂向他解释什么,只是傻傻地笑了起来。
不久循台叔不知道从哪里挖了一大把乌滕,那天他带我到大海里去毒鱼,抓了很多鱼,他给了我一半带回家,我们家的伙食改善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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