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屋子里矮凳子上坐着尤主任和她的丈夫刘友林,还有张英和她的丈夫宋阳。煤球炉上的铝壶滋滋响着,像是昆虫的叫声。李明和杨琼都板着脸。屋顶上的灯泡无声息地发着光。大家一言不发地静坐着。
李明把几个小碗放在小桌上,然后倒上了开水。他坐在火炉边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憋了几秒,然后慢慢地从鼻孔里冒出。良久,他无可奈何地说:“这个杨琼,她不跟我走。”
杨琼抱着老二坐在床边,那一幅僵硬的表情好像定格了一样:“你领着我们娘三跳火坑里!”
“我也不想复原,是国家让我复原。国家遇到了困难。国家要‘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国家要压缩城镇人口;国家要我复员回乡参加农业生产。我是革命军人,共产党员,我能不听党的话?这是叛变!况且你我都无工作,又不兴做买卖。这一家人怎么生活?我的家乡是穷,但是穷能变富。我决心带领社员尽早摆脱贫困,过上幸福生活。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杨琼怒目圆睁,眼里射出两道火光:“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在昆明就不能为国家做贡献?不能做买卖,我们就不能做点儿小生意?你照看娃,我编织鞋子和毛衣也能维持生活,也许以后国家就允许做买卖了。宋阳你是北方人,你说北方的生活和气候,南方人去了能习惯吗?更重要的是昆明是省会城市,比你山西泉沟村强多了。你那里孩子上学都在破庙里,孩子没有好的教育环境,将来还不是当一辈子农民?你村里再发展也赶不上昆明市。另外我也有点心脏病,一旦发病,去哪里看呢?你那里缺医少药,村里没医生,公社里也只有一个看中医的。你们都是我和李明最好的邻居和朋友。今晚请你们来就是让你们说一说谁对谁错,也帮我们出出主意。”
屋里没人发言。大家面面相觑,静悄悄的坐着,唯独能听到的是互相的喘息声。
“我说几句,只是个人的看法,不一定正确。我是你们的介绍人。杨琼曾经是我的工人,现在是我的居民。你们是回山西还是留昆明这个矛盾的解决,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得有一方妥协和忍让,得有一方做出牺牲。李明有他的觉悟和思想,有他的理想和追求。杨琼也有她的理想和追求。你们两个的出发点不同,应当换位思考,我想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一些。不能笼统地说谁对谁错。“尤主任分别看了一眼杨琼和李明。
“我是山西人。我是李连长的老乡和战友。杨琼嫂子说的山西和昆明的差别是真实的。杨琼嫂子为家庭和孩子追求好的生活,这也是人之常情。李连长服从党的号召返乡务农,支援农业生产,这也是党性的表现,也是复员军人的优秀品质。你们都有你们的追求和理想,但是现在你们是一个家庭,要考虑整个家庭的利益。我建议再慎重考虑考虑,就像解决台湾问题一样,先搁置起来,等待时机。”宋阳谈了他的看法。
“李明把户口迁到杨琼的老家路南县,这不也是复原参加农业生产?”张英说。
“这也是个好办法。是个折中的办法。”尤主任的丈夫刘友林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地上走动着。他眼睛注视着正前方,面带微笑,双手平起,像握着方向盘似的。
“山西泉沟村是生我养我的家乡,故土难离啊!”李明感叹道。
“呜呜呜”杨琼哭了起来。幸福被哭声惊醒,他迷茫地看着妈妈。忽然他趴在妈妈的背上,也哇哇的哭了起来。怀中的老二也醒了,咿咿呀呀哭起来。母子三哭成一团。在场的人不知该怎么安慰。
“他故土难离。我也故土难离!他有他的家乡,我也有我的家乡。你怎么就光考虑自己就不考虑别人?这块红土地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嫁给你,就卖给你啦?什么也得服从你?你追求理想,就该牺牲我和孩子的利益?共产党人为劳苦群众打天下,也是让他们过上幸福生活!呜呜呜——哇哇哇——母子三个的哭声像闷雷一样滚动着。杨琼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霹雳啪啦的滚下脸颊,掉落在地上。哭声是那么的凄惨和苦涩,灯光也黯淡了许多。在座的人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和说服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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