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机开着,有一张唱片在旋转。
“费加罗婚礼,莫扎特”一双手弹起了探针,高音像鸭子被扼住喉咙而忽然停止。这双手的主人坐在一张普通的办公座椅上,绒布面,不牢固,晃动起来的时候会吱咯作响,光听起来你且不会觉得这是个办公室,应当有一张沙发,一支琼瑶浆和一支橡木烟斗才对。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你当然不喜欢”奇怪的是讨厌的话很多时候却由美好的声音传递出来,像Terfel的中音,唱的却是伯爵的唱段,“因为你活在你的老书簿子里对吗,所以费加罗会得到幸福,虽然他只是个仆人,你反而是主人翁。”
被攻击的人站起身要走出去但是没人阻拦他,因为这里是经济学办公室,他走出去,理所应当,他是个古汉语老师,不得志的那种。
“酸儒”占了上风的人总不是那么好说话“南海边上那一炮我以为已经把你们都打没了呢”他很生气,所以握住拳头,但是让人无助的从来不是愤怒,而是不知所措。
二
人离开了,就总是有人劝他,类似没必要生气,何苦挖苦人家呢,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就是看不过去而已,三十岁的人了,将将做个导师,开口仿佛很有才情。
“最讨厌无非就是外人说的很有才情”他最讨厌装的很厉害的人,他觉得这酸儒一定是,“酸。”
他觉得是金子总要发光,别管有多深的土,穷的叮当作响的苏格拉底耀眼了几千年,“因为智慧”他可是崇尚理性的了,他从国外读书回来的,圣人是李嘉图,明灯是亚当斯密,救世主是造汽车的福特,就像新世界里一样。
“张老师啊,快过年了买对联了没有啊,我这多了,你拿一副啊。”
他且不喜欢这一套,门口那对联有什么用呢,贴了就真的财源广进达三江了啊,“不用了,我家不贴。”
三
转过年,又是飘雪的时候了,风卷着雪好像刀子一样,走在街上要把大衣紧一紧才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过,文人总是喜欢这时候做点什么,就好像阳光普照的日子里没那么多话讲一样,就像这种会议要在礼堂开一样,摸不清楚原因。
“酸儒要去演讲了”事情是这样的,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凑热闹听一下,“就像你要先了解对手的思路一样”这话听起来像是个很会找借口的人,他呸了自己一下紧了紧大衣,快步往礼堂走。
舞台,现在这时候就冒充讲台了,上面的人瘦弱,苍白,衬衫西裤,圆口布鞋,说不出的搭配,但是又说不出的合适。
他忽然想起来,那酸儒让他买一副对联来着,不然不吉利,他说虚伪,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是吗。
“子说的是敬鬼神而远之”总是有这些没什么用的借口,他来到教师席坐下,和周围的同行们寒暄一下。
四
他说的平淡,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主任让他穿的利落一点,所以他挑了件最白的衬衫,布鞋也是内联升的,且贵着呢,但是他怎么知道主任说的就是这双“死贵”的布鞋。
他看见了那块木头进来,看见了木头坐下,还看见了木头和人说话,他便高了音量。
可能是一直没什么机会,他其实也不在意什么机会,教书看书便是了,但是他现在想着得给这木头听听看看,酸不酸是其次,总要告诉这木头,我是儒。
他扔了稿子,礼堂两层,黑压压的尽是人头,但是总是说不出的轻松,像那双布鞋,说不出的喜欢。
他洋洋洒洒的讲着,超时了,台下听着,反应一下就过了,且继续听着,像没人在会去看他那双搭配奇怪的布鞋。
五
年关快到了,敬鬼神而远之,是他自己说的,所以他总是得做一做,公寓的门把手冰凉的,就像是提醒你出去多穿点,外面冷着呢,但是屋里属实是暖的。
往电梯间的路上会路过那木头的住处,他叫那屋子朽木阁,但是路过的时候他总喜欢看一眼“君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是怎么想的,但是今天好像不一样,朽木阁贴了对联,字不规整,贴的也不平,但是总是有了。
“一苦数载不显,
万言轻吐才见。”
“哼,酸。”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