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
吴良德当选村委会主任后,为了树立自己的威望,发展力量,不落俗套的点燃了“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清查。吴良德把目标锁定前任老支书,原因是在这次选举中老支书,老谋深算,表面上支持自己,心里却处处提防自己,出工不出力,不然,以他的威望与人气,不可能只赢对手2票。只有把他压下去,自己才能放开手脚去拼搏。清查的重点是原大塬大队的砖瓦厂、茶场上缴利润的来龙去脉;清查原大塬大队的开销费用。因此,吴良德亲自出马,把原大塬大队10多年的所有账本,搬到主任办公室,请了10位的审计师、会计师以及心腹,每天24小时吃、住、睡都在办公室,任何人不许进,也不许出。翻箱倒柜的把所有现金日记账、银行账户、应收应付、花票收据,逐一审核。经过半个月的反反复复查阅,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发现老支书手写的一张招待费白条,人民币为30元。“功夫不怕有心人”,总算没有白费时间,吴良德欣喜若狂,召开两委会议。吴良德满面红光,拉长声调说:
“大家知道,大塬村砖瓦厂关了,茶场荒了,村委会没有资源,没有企业,没有集体资金,老百姓度日如年。而我们有些领导花集体的钱如流水,对得起老百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吴良德边说边向大家晃了晃了手上的白条。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片沉默。
“不必含沙射影了,我承认这30元的招待费,是在自己家里宴请朋友,叫陈伢子去买了一头鸡4元5角、一头鹅7元5角、5斤猪肉7元5角、5斤红酒5元、5斤溪鱼5元5角,共花了30元,我就写了一张白条给陈伢子找出纳报销了。我从生产队长做起,当了半辈子的支部书记,月工资从每月8元、18元、28元到现在的36元。别人出去搞副业,自己只能在家抓生产,别人在自留地里种地瓜,自己的自留地只能荒芜长草。为什么?那是资本主义尾巴啊!只能长在别人的身上,不能长在一个支部书记的屁股上,家里三个孩子,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捧着热气腾腾的地瓜在吃,自己的肚子饿的“咕咕”叫,跑到他们母亲面前要吃地瓜,母亲无奈,只能跑到山上挖野菜,磨粉做年糕,给孩子们充饥。我一不贪污,二不搞副业。一家子就靠那一点工资糊口。真真在学校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了让妹妹王诊、弟弟王贵、童养媳王爱优继续上学,刚读完高二,连考场也没有进入,就回家到生产队赚工分,填补家庭开销了。再困难我也不会动用自己的权利去贪、去捞,这30元的招待费是我唯一一次利用公款招待朋友。我向各位及所有村民道一声:对不起!”老支书站了起来,向大家深深的一鞠躬!转向儿子说道:“真真,你回去向你妈妈要30元钱,交给村委会出纳,记住开个收据。”
老支书的一番话,不但没有引发大家的谴责,反而,使大家泪流满面,迎来了长久不息的掌声!
第二把火是“烧”超生。吴良德认为,要想坐稳村委会的第一把交椅,不但,身边要有自己的人马,还要有上级的良好关系,得到政府的信任与支持,才能开展工作。可是,省、县、镇三级政府领导,一,非亲戚,二,非同学、三,战友。无依无靠,又如何突破呢?
镇计划生育工作宗勇队长,到大塬村委会拜访吴主任,告诉他:镇长宗文是自己的亲堂哥,本来要转为镇党委书记的,因为计划生育不达标未能提拔。听说新上任的吴主任很有能力,就派自己来做思想工作,要想办法把计划生育的堡垒攻破。宗队长说:
“大塬村是全镇计划生育落后村,绝育手术始终无法落实。希望吴主任能够支持镇政府的计划生育工作,也就是支持我哥的工作。”
吴良德对宗队长的话琢磨了一番,心里在想:有利于老百姓的工作,什么都可以做,唯独计划生育不能做,王忠诚当了半辈子的书记,不敢去碰,就是怕得罪老百姓。何况自己刚出茅庐,像墙头上的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弄不好一届主任还没有当完,就被村民赶下台。但又不敢直接拒绝宗队长,更不能得罪宗镇长。不如先缓一步,于是,回答道:“宗队长,等我先摸一下底,再向您汇报,可以吗?”
“尽快给我答复。”宗队长说完,起身走出村委会大楼。
吴良德对于极为棘手的计划生育工作,苦思冥想,夜不能寐。去落实吧?肯定会得罪老百姓,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者自己很快就被赶下台。不去落实吧?得不到宗镇长的支持,必将一事无成。心想:也许越艰难越能体现一个人的才华。越危机越会转机,摆在面前的,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于是,他关上房门,坐在办公室,摊开白纸,“唰唰”地把生育两胎以上的夫妻名字一个不漏的写在纸上,乘着镇政府开会的时机,悄悄地塞进宗队长的衣袋。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支100多人的队伍,披着雨衣,打着手电筒,悄悄地潜入大塬村,一扇扇大门被锁上了铁锁。一阵阵犬吠声,一个个睡汉从梦乡中惊醒。王宝富一骨碌滑下床,拉了几下大门,却被死死的锁上了。发现事情不妙,便立即拉起妻子,叫醒弟弟宝财、妹妹宝红,让宝红陪伴两个女儿,宝财架着梯子,宝富夫妇爬上了墙头,往外一看,大街小巷挤满了人群。夫妇俩急忙爬上屋顶,潜伏在瓦片上,任凭狂风暴雨袭击。
宗队长打开王宝富家的大门,叫到:“王宝富夫妇在哪里?”
王宝财答道:“我哥陪嫂子回娘家了。”
“不可能,傍晚还有人看见王宝富的老婆在挑水。”宗队长挥起右手:“同志们,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王宝富夫妇抓出来。”
工队员们冲到王宝富房间,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两个小女孩,大的女孩大约三、四岁,小女孩还在哺乳期。他们把王宝红误以为是王宝富的妻子,从床铺上拖了出来,不管王宝红怎样辩解:自己是王宝富的妹妹,而不是王宝富的老婆。哥哥王宝财也急于帮妹妹辨别身份。宗队长就是不肯相信,强行拉走王宝红。吓得两个小孩失声大哭,哭声把屋子震动得左右摇摆。王宝富要从屋顶上跳下来,老婆死死地拉住:“你跳下去,即使不死,也被结扎,成为太监,谁来帮你延续王家香火?”
夫妇俩抱头抽泣,哭声被狂风暴雨声隐没。
宗队长把结扎对象拉到村委会广场上,照着名单点了名。全村60户结扎对象,全部被“堵住笼子抓鸡”,一个不漏地被逮住。送到镇卫生院,连夜结扎。黎明时分,一位手术医生告诉宗队长:“昨天晚上,从大塬村抓来的,名叫王宝红的结扎对象,是一位处女。结扎完毕才发现。太可惜了!”医生摇着头,打着哈欠,偷偷的白了宗队长一眼,悄悄的离开了。
计划生育工作队离开大塬村后,王宝富夫妇换了衣服,背上包袱,悄悄的爬出大门,躲进了深山山洞,过着隐居生活,与豺狼虎豹为邻。
宗队长对自己的误抓,不但,没有反省,反而,变本加厉。带着100多人的队伍,重返大塬村,把王宝富家围得水泄不通,翻遍屋顶、阁楼、房间、角落,撬开地板,寻找地窖,依然不见王宝富夫妇的踪影。王宝富气急败坏,命令手下搬运大队,挑走粮仓里的谷子,厅堂里的一雌一雄的两头鸡,被追赶着飞过天井,落在墙头上。猪栏里的一头黑毛猪嚎叫着,被捆绑着抬走了。
“同志们,王宝富是大源村计划生育的顽固派,我们决不能姑息,不能让他再偷偷超生,我们要端掉超生的温床,大家端起家伙(锯子、斧头)把房子拆了。”
王宝富的木头房子是祖上遗产,父母今年相继离世后,留下一家6口,居住着宝富夫妇及两个女儿甜甜、美美、弟弟宝财、妹妹宝红。在宗队长的指挥下,队员们锯的锯、砍的砍、撬的撬,乌黑的瓦片与黑灰铺天盖地而下,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柱倒、梁断,历经风雨的百年老屋,顷刻间化成废墟。
王宝红还没有处对象,就被无情的结扎,家里所有粮食、牲畜被洗劫一空,房子又被拆了。王宝红跪在厅堂的废墟上,电闪雷鸣,哭爹喊娘,死去活来,在身边捡到一只瓶子,跑到父母的坟墓前,点上两柱香,跪拜着:“爸爸、妈妈:大哥逃命去了,我还没处对象就被结扎了,咱家被洗劫一空,房子被拆了。我没有脸面见人,没有地方容身,我来陪您们了。”说完,拧开玻璃瓶子,张开嘴巴,倒进了半瓶的敌敌畏,自杀身亡。
王宝财找到王宝红时,已经断了气。从她的身上发现了一封信。
“大哥、大嫂、二哥:你们好!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也许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大哥:我答应你照顾好两个侄女的,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被计划生育工作队抓走了,尽管我怎么辩解,怎么哭天喊地,他们就是置之不理,并且,还说,‘即使抓错人,你的哥嫂跑了,也要让你凑数’,于是,连夜就把我结扎了。我是一个女孩,还没有处上对象。今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还有谁会娶我?当我踉踉跄跄走进家门时,房子已变成了废墟,甜甜、美美不见了,二哥也不见了。我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存的空间。爸妈在世时,为我们的生活而担心,等我们成长了,日子有所改善了,他们又弃我们而去了。我一生最愧疚的就是没有让爸妈过上一天好日子。大哥、大嫂:人心如狼虎,有些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逃出去了,就去实现理想,不要再回来。二哥:快把甜甜、美美找回来,细心的抚养,让她们幼小的心灵不要有阴影。把二嫂早点娶进门,共同把我们的家撑起来。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子!永别了!妹:王宝红”
第三把火是“烧”政绩。老支书被打压以后,两委委员除了王真真与贾甲外,纷纷倒向吴良德一边,吴良德的基层实力得到了巩固;大塬村计划生育堡垒的攻破,吴良德成了头号功臣。宗勇从临时工转成了事业编制,不忘初心,和吴良德称兄道弟,肝胆相照;宗文获得“全省计划生育工作的先进镇长”,提拔成中共高山镇党委书记,成为高山镇的第一把手,念念不忘吴良德的功劳。从此,吴良德打通了镇、村关节,有恃无恐。吴有求,宗必应。吴良德认为,有了铁的关系为基础,就要有闪亮的成绩来巩固,才能维护自己的地位。
吴良德对全村需要落实的公益项目进行摸底,设计方案。然后,通过各种关系,千方百计拿到扶贫资金。果然家家户户接上了自来水,街巷的千年火烧石路面,硬化了水泥路,村容村貌日新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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