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

　　王宝财按照妹妹宝红的嘱咐，在叔叔屋子的厅尾，起了新的锅灶，把未婚妻游团圆娶进家，从婶婶手上接回侄女和和与美美。游团圆是吴良德舅舅的女儿，吴良德任大队副书记，王宝富任大队民兵营长时，吴、王两人亲如兄弟，两家来往密切。吴良德便把表妹介绍给王宝富的弟弟王宝财，吴、王两家成了亲戚。自从吴良德与王宝富同台竞选村主任开始，两家才渐行渐远，最终反目成仇。吴良德的母亲与她的哥哥、王宝财的岳父，各为袒护其子(婿)，兄妹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再往来。宝财夫妇结婚的笫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王团团”。

　　王宝财因为聚众闹事，动手扭了表内兄吴良义的胳膊、楸了吴良德的衣领，触犯了治安管理条例，案件己上交县检察院，检查院向县法院提起公诉。

　　听说丈夫被派出所民警带走，游团圆跑到村委会广场时，王宝财已经被押进警车呼啸而去。两周后，游团圆乘上班车，背着儿子，左手牵着和和，右手牵着美美，到了县城看守所探视丈夫王宝财。民警告诉游团圆，王宝财触犯了法律，在审判之前，不许探视。并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拆开一看，是法院传票。

　　“犯罪嫌疑人王宝财，定于本年一月二十日开庭，王宝财家属可委托被告代理人申诉，家属代表经本院核准后，可以进入旁听。”

　　山妹否决了高山镇两委要她向吴良德书面赔理道歉的决定。理由是吴良德违反了村民委员会管理制度，自己只是为了捍卫大塬村集体财产主权，保护生态环境，才去找吴良德评理，并无过错行为。镇两委经过调查取证后，没有发现山妹的错误举措。也就放弃了要山妹向吴良德书面赔理道歉的主张，并把山妹放了。公检法逮捕王宝财只是为了维护吴良德的权威，维护大塬村社会稳定，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

　　王宝财案件开庭审理，游团圆没有钱聘请代理律师，只能由王宝财自己答辩。山妹作为本案件的证人出庭作证。游团圆作为被告人家属出庭旁听。

　　头戴五角星绿色帽子、身着橄榄绿制服的法官，在审判台的桌子边上坐成一排。坐在中间的是审判长，两边分别坐着副审判长、书记员、记录员。台下听众纷纷议论着：

　　“王宝财够冤枉旳，围观吴良德家的人都被释犯，就他一个人坐牢。”

　　“恶魔缠亲人，吴良德计较不了别人，却咬着自己的妹夫不放。”

　　“王家够惨的，房子被拆，兄嫂逃命，妹妹自杀，弟弟又坐牢。”

　　“还不是吴良德一手操作的结果。”

　　审判长挥起法槌，朝面前的桌子敲了一下“咣”的一声:“请安静！”然后说道:“犯罪嫌疑人王宝财案件审理，现在开始。请法警将被告王宝财押上审判台。”

　　一个身着蓝色囚衣，拷着手铐蓬头垢面，满脸胡须的罪犯，被两个法警从台下的押入人群。小和和一边呼喊着：“叔叔，是叔叔！”一边跑上去，抱着王宝财的大腿，喊着：“我没有了爸爸妈妈，不能再没有叔叔！叔叔回家，叔叔回家！”游团圆看见狼狈不堪的丈夫，心如刀割，差点尖叫出来。台上再次响起法槌声：“法庭安静，把小孩拉开。”审判长边敲法槌，边喝斥着。游团圆急忙上前拉回小和和：“孩子，这是法庭，不许喧闹。”

　　“不，我要叔叔回家，我要叔叔回家。”游团圆硬是把侄女拖回座位，不许她们喧闹。小和和躺在婶婶的杯里抽泣着。

　　“被告，报出你的名字及通讯地址。”右边的书记员说道。

　　“本人姓王，名宝财，家住本县高山镇大塬村。”王宝财面朝法官背朝听众。

　　“你知道犯什么罪吗？”左边的书记员问道。

　　“我只是扭了吴宝财的胳膊、揪了吴良德的衣领，并没有打他们。”王宝财认为没有打人，就不能算犯罪。

　　“你举着拳头带领村民围攻吴良德家，是真的吗？”右边的书记员问道。

　　“是真的。”王宝财供认不讳。

　　“你这是聚众闹事，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明白吗？”

　　法官与囚犯的一问一答，左右两边的书记员、记录员，低着头、握着金星牌钢笔，“唰唰”的记录着。

　　山妹坐在台下的旁听席上，认真的听了法官与王宝财的对话，举起手，请求发言。审判长同意了她的诉求。

　　“尊敬的审判长，尊敬的各位法官：大家好！我姓牛，名山妹，家住本县高山镇大塬村。我是这次事件的参与者与见证人。这件事的起因，是大塬村委会主任吴良德，未经村民及村委会集体研究，也未报上级政府审批，私自引进赛马场项目。倒致原始森林遭大面积砍伐。为了保护原始森林，保护生态环境，遏制滥砍乱伐，村民们才主动去找吴良德的。王宝财是因为吴良义举刀砍向我，他为了保护我，才扭了吴良义的胳膊。而吴良德不愿面对村民，躲了起来，不肯向村民解释，王宝财才揪了他的衣领，把他拉到厅堂，并没有打他。我所说的都是真话，同时，我愿意为自己的证词承担法律责任。审判长及各位法官，事发当天，在场的所有村民均被警察带到高山镇派出所接受调查，事件已经水落石出。除了王宝财，我是最后一个放回家。事实已经证明，大塬村民的言行没有违反法律。我认为王宝财的言行，同样没有违反法律。”

　　“牛山妹，这是法庭，请注意你的言词，王宝财违不违法？要由法官判决，不是由你来判定。”审判长抡起法槌“咣”的一声，说道：“本案审理结束，择期判决！”

　　王宝财因为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被判决拘役了三个月。回到大塬村与亲人团聚。村民们知道王宝财回家，在马路两旁排成长龙，敲锣打鼓，点放着鞭炮，迎接护守原始森林的英雄。王真真得知王宝财羁押期满要回家，雇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宝财从监狱里接出来。

　　王宝财从拖拉机上跳下，拍了拍身上的土灰，走向人群挥手致谢。游团圆抱着王团团、牵着和和、美美挤在人群中，她看到丈夫走下车，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和和、美美急忙冲上前分别抱住叔叔的左右两条大腿。“叔叔，我们想您！”王宝财腑下身子抱起两个侄女边亲边说：“叔叔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了。”王宝财走到妻子面前，小团团突然叫了一声：“爸爸！”孩子的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叫“爸爸”。王宝财放下和和、美美，抱过小团团亲了一下脸蛋，又红润又光滑，觉得对不起妻子与儿子，突然情绪失控放声痛哭，哭声使山摇地动。大家纷纷流着眼泪。

　　左邻右舍，远亲近邻，甚至全民男女老少知道王宝财回家，抱鸡、抱鸭、怀揣鸡蛋、提着冰糖，纷纷跑向王宝财家，看望、慰问王宝财。只有吴良德家反锁着大门，吴良德兄弟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冰川融化，山妹挑了两个竹篮的换洗衣被，到了清水溪。放下竹篮，站在溪边，看着清澈如镜的潺潺流水，波光粼粼，鱼儿虾儿多彩多姿、自由嬉戏。她回想起了惊心动魄的护林运动，不禁由然而生一种胜利感与幸福感。于是，朝着大塬原始森林，躹了三个躬，说道：“神明有灵，让大家保住了神树，保住了母亲溪。请神明保佑大塬百姓，安居乐业，繁荣昌盛！”溪边没有砧台，只有一个天然的餐桌型形状的砧石，露出水面，离溪边三米距离。山妹卷起裤管，挽起袖子，涉入水中。将竹篮放在砧石上，衣服一件件摊开，用山茶饼擦着、用棕毛刷子刷着，冒出一个个白泡，一股股山茶的清香味扑鼻而来。山妹想起了山茶花盛开的情景。

　　冬末春初，艳丽的山茶花，像一朵朵红牡丹，占满枝头。又像燃烧的火把，一团团、一簇簇，满山遍野成了火红的海洋。燕子在头顶上盘旋；蜜蜂在花蕊上采蜜。山妹与小伙伴们在山茶花中追打嬉闹，白嫩嫩的脸蛋映染得红润润的。

　　秋末冬初，山茶树上铺盖了白霜，黄橙橙的山茶果子，压弯了枝丫，张开一道道笑眯眯的小嘴巴。山妹戴着斗笠，挎着竹篓，跟着母亲，穿梭在山茶林中，边吃乌饭子，边摘山茶果，装满了竹篓，挑回家。同时，山妹也会采摘一梱带树的，紫色的乌饭子果带回家，分给孩子们吃。

　　山妹在晒谷架上，摊开晾垫，把一篓又一篓的山茶果倒在垫上。阳光照在黄橙橙的山茶果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果子在垫上跳跃，敞开嘴巴，吐出一只只黑色的核仁。把核仁晒干，放在磨石里磨成粉沫，用米筛筛掉杂物，将粉末放进饭甄蒸熟，冒出一股股芳香，熏满了屋子，飘出天井，整个村庄山茶气味飘扬。母亲抬出饭甄，将粉沫倒在竹扁上，揉成圆团，用棕丝包着，像一团团包着的糯米糍，成排的放在木槽内，隔上一块木板，在木板与木槽的顶端之间，砸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木桩，挤压着山茶粉沫包。木槽下端的竹筒，“嘀嘀答答”的流着一股股橙黄色的果汁山茶油。山茶油流干了，粉团也就扁了，便成了山茶饼，大家用山茶油烧菜，用山茶饼洗头、洗澡、洗衣服。

　　山妹抡着木槌敲打着衣被，溅起雪白的水花，扑在脸上、身上。于是，边砸衣被，边吟诵《捣练子》:

　　槌落下，水飞衫，阵阵敲声阵阵愁。

　　清洗衣被方晾上，又逢春雨浸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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