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塬村护林运动,像一颗炸弹,炸开了高山政坛的一个大窟窿。生态环境如何保护?集体资产怎样处置?群众关心的敏感问题又如何解决?高山镇两委召开扩大会议,镇党委书记宗文同志首先发言:
“在座的各位同志:大家好!今天,我们召开高山镇两委扩大会议,着重研究大塬村发生的护林运动。这是大塬村的全民运动,也是高山镇(公社)有史以来最大的农民运动。这个运动,虽然及时平息,并已过去三个多月了。但是,民愤、民怨永远没有消除。前几天,王宝财出狱回到大塬村的情景令人无法想像。一个劳改犯出狱,本来是受到人民的唾弃或遭白眼的。可是,王宝财出狱却完全不一样,简直可以用“锣鼓喧天、夹道欢迎”来形容。为什么我们认为是错误的人与事,老百姓却认为正确的,并持之以恒的支持?说明我们的决策,我们的处理问题的方式,脱离了实际,脱离了群众。俗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
“大塬村发生的问题,虽然是个案,却是整个社会问题的焦点与反射。我们有些同志处理问题,过于讲究绩效,思维方式过于粗糙,唯我唯尊,急于求成,脱离了群众,脱离了实际,尤其总是喜欢动用国家机器,擅长采用高压手段。这些手段虽然成效快,但容易留下后遗症,即民心所背。从大塬村的护林运动中,从王富财的身上,就可以得到充分的证明。
“为了尽量减少大塬村护林运动给高山镇各村带来的影响,为了消除民愤、民怨,有必要对大塬村委会的人事进行调整。下面请镇党委组织委员李勋同志对大塬村的调查情况,向大家汇报,并予讨论决定。”
“尊敬的宗书记,杨镇长,叶人大主席,以及在座的各位同仁:大家好!我受宗书记的委托,对大塬村两委班子成员逐一谈话,走完了100户人家进行调查。下面我将调查结果向各位汇报如下:
一,大塬村原始森林有千年历史,又是大塬村清水溪的源头,清水溪更是大塬村农业灌溉、生活饮用水的水源地。大塬村民视清水溪为母亲溪、为生命,当然也就视原始森林为生命,这是不动摇的理念。所以,100户人家中,95户支持护林,2户不支持护林,3户人家因子女外迁,对护不护林不持态度;
二,由于,护林运动反弹性大,老支书王忠诚以年老、身体不适为由,向我递交了辞呈,要我转交给宗书记;
三,村委委员游木弟,向我反应说,村民都知道自己是吴良德母亲的远房侄儿,当时,也是表哥的提议才进入村委会班子,如今,好像村民用另一种眼光看自己,精神压力很大,打算出门做木匠活,他向我递交了辞呈;
四,大多数党员对老支书的评价颇高,为他的辞职感到不舍,但他年事已高,大家表示尊重。大家认为王真真富有正义感、秉承原则、组织纪律性强。多数党员提议王真真接任支部书记;
五,大多数村民认可牛山妹的品行与才华,既然游木弟辞职,那就递补牛山妹为村委委员,兼任村妇联主任。有些女同志向我反应,全镇各个村都有妇联主任,唯独大塬村空缺,不知道领导要将位于留给谁?
六,我找了村委主任吴良德,把党员与群众的意见跟他沟通了一下。吴主任对王真真接任支部书记虽然不大同意,但因自己一届任期未满,无法接任,感到无奈。他也就没有坚持反对意见。但是,对于牛山妹进入村委会,他表示坚决反对。他认为牛山妹是护林运动的幕后操作者与总指挥。
我汇报完毕,请领导审议。”
“我完全同意吴良德的看法,坚决反对牛山妹进入大塬村委会员领导班子。”李委员话音刚落,镇党委委员、镇派出所长宗勇跳了起来喊道。
会议室暗潮涌动,人们纷纷交头接耳悄悄的咕噜着。
“大家安静,刚才我听了李勋周志的介绍,我认为李勋同志的调查是深入的、公正的。刚刚我也跟各位党委委员,包括杨镇长,探讨了一下,初步达成共识。现在,我宣布中共高山镇党委任免决定:
一,免去王忠诚同志中共高山镇大塬村党支部书记职务;
二,任命王真真同志为中共高山镇大塬村党支部书记。”
“根据李勋同志提供的大塬村民提议牛山妹同志为大塬村民委员会委员的联暑书,联暑人数已经达到合法选民90%,符合法律程序。我代表高山镇人大主席团宣布:
一,免去游木弟同志高山镇大塬村第一届委员会委员职务;
二,递补牛山妹同志为高山镇大塬村第一届村民委员会委员。”人大主席叶明亮说。
“根据李勋同志的调查以及镇人大的递补决定,我宣布:任命牛山妹同志为高山镇大塬村妇女联合会主任。”镇长杨明政说。
高山镇两委在党委书记宗文的主导下,对大塬村护林运动的处理,显得含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农民运动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山妹在护林运动与法庭辩论中的特殊表现,传遍了高山镇各个角落,尤其是加入了大塬村委员会领导班子,她成了高山镇的名人,更成了镇村之间、党群之间的纽带与润滑剂。
王宝富夫妇自从连夜逃出大塬村后,躲进了清水溪畔虎啸岩洞。王宝富伦着斧头,劈着杉木,制作了一扇门,封住洞口,以岩洞为家,与虎狼为邻。离家时只带上一个砂锅,靠野菜充饥。在出逃的第二天深夜,王宝富悄悄的潜入李庄的岳母娘家,敲开大门,岳父操着木棍问道:“这么迟了,谁啊?”
“我,宝富。”岳父半开着门,宝富侧着身子挤入门缝,把自己的经过向岳父说了一遍,提了一袋米,包了一包的盐巴,抱着岳父床上的棉被,还没有等岳母、内弟、小姨子起床,就匆匆地回岩洞了。以贩卖柴火为生,与虎狼为邻。有时狼嚎虎啸,有时蟒蛇入洞,有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有时暴雪覆盖、冰川重幕。夫妇俩常常夜不能寐。转眼又三年了,生育了一个儿子,因为孩子出生在虎啸岩,就取名:“王啸虎”。在儿子出生的夜晚,婴儿的哭啼声冲出岩洞,在山谷中回荡。引来山坳里狼群的骚动,一对狼夫妇,带着狼子狼孙,冲向洞口,嚎叫着,拱得木门“嘎嘎”的响,前后摇摆。宝富堆了一堆木柴燃烧着。火光照红了岩洞,射出木门的缝隙,射向深山。木门越摇越厉害,几乎要倒下,群狼张牙舞爪,边嚎叫、边流口水,使劲地撞着木门。宝富抡起伐木用的斧头,雪白的刀刃在火焰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宝富闪出门外,用身子堵着门缝。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宝富看清了跑到最前面,撞得最凶猛的狼,果断地判断出是狼的父亲。宝富抡着大斧,使劲的砸向其头颅,瞬间狼父脑袋开花,鲜血飞溅。这时,母狼看到丈夫被砍死,疯狂的咆哮着扑向宝富,宝富的大斧还没落地,又是用力的砍去,把母狼的头颅劈成两半。狼子狼孙见狼父狼母、狼爷爷狼奶奶被砍死,纷纷夹着尾巴仓惶逃蹿。
虎啸岩洞被狼血染红,横尸遍野。王宝富成了杀狼英雄,各种凶猛动物见他避而远之,就连山中大王狮子、老虎也要绕开虎啸岩行走。有时,洞口还会出现几个野猪、豹子、鹿麂尸体,这是山中动物向英雄献上的礼物。
看到杀鸡都害怕的李和美并没有因为丈夫成为英雄而高兴,看到狼血染红的岩石,感到恐怖。本来想再生一胎就回大塬村的她。现在,改变了想法,觉得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会让丈夫越来越野蛮,甚至崩溃。不想让他因为保护家人而牺牲,不想让儿子再走父亲的老路。还有和和、美美需要抚养,需要教育,不能没有父母。于是,她决定提前回家,马上就走,并把想法与宝富商量。
王宝富同意妻子的想法,再次潜入李村岳母娘家门,生怕自己的形象惊吓岳家而不敢进入,只能检起地上的木炭在大门上写了五个字“让财找我,富”。”
岳父起床打开大门,看到门上的字,猜测到宝富有急事,便去大塬村找宝财。
宝财扮成樵夫以砍柴为名,头戴斗笠,腰佩柴刀,走了两个小时才爬到山腰。爬上虎啸岩,敲了敲门叫道:“哥开门,我是宝财。”宝富打开木头门,眼前的一幕令宝财惊呆了。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岩洞,只有一米六多的高度,地上用木头搭起的一张床靠着涯壁,一个用三块石头砌成的炉灶,放着一个砂锅,火苗舔着锅底,冒着一股股野鸡味。嫂子额头上扎着一条干毛巾,躺在床上。见到小叔子,便爬了起来烧开水,踉踉跄跄,头与岩顶磨擦着,哥哥乱发披肩,胡须盖脸,弯着腰,显得有点驼背,似乎成了野人。宝财向哥哥介绍了计划生育与护林运动的遭遇,以及妹妹宝红的自杀经过,兄弟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吓得睡梦中小啸虎大哭。嫂子和美扑在床上,捶着拳头砸得床坂“砰砰”的响,哭的死去活来,她认为宝红的死是自己造成的,不能原谅自己。哭声交错在一起,形成了排山倒海的怒吼,惊吓着洞外的野鸟乱飞,虎狼狂奔。嫂子向小叔子了解了和和、美美的情况,宝财告诉哥嫂,两个孩子很懂事,由团圆带着。和和已经上小学了,常常在闹着要见爸爸妈妈;美美也很听话,对爸爸妈妈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玩甩。嫂子说:“宝财,这些年多亏你和团圆照顾和和、美美,现在,你们有了团团,也忙不过来,再说,两个孩子也不能一直没有父母照顾,我们还是回家吧!”
“要是回家,不但要被结扎,还要受到罚款,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主动去结扎会不会得到从轻处罚?”嫂子问道。
“忘了告诉你们,山妹取替游木弟成了村委委员、兼任村妇联主任,对相关政策比较熟悉,我让她去镇政府了解一下。”
李和美通过山妹暗中牵线,主动到镇政府计生办做了绝育手术。王宝富计划把剩余的柴火挑到城里卖完,就回到大塬村。
大塬村委会的换届选举又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吴良德为了防止异己候选人渗透,导致自己落选。从而,千方百计打通了镇政府的关系。镇选举委员会作出决定:大塬村第二届村民委员会主任候选人:吴良德,吴良义。《公示》一出来,便引发了整个村庄的地震,大家才开始怀念王宝富,希望王宝富重新出山。
王宝富担任大塬大队民兵营长兼治保主任期间,大塬村不分敌友,一片祥和,夜不闭户,也没有乱砍乱伐的现象。处处山清水秀,生意盎然。现在,大片的山林被吴良德卖光,就连村庄唯一的砖瓦房村委会大楼,也被卖给了企业业主。差一点大塬茶园、原始森林与母亲溪也毁了。不知道他下一步还要卖什么?吴良德的私欲膨胀,才将自己兑变“无良德”,兑变成村庄的恶霸。
选举投票当天,所有选民倾巢而出,挤满了村委会广场,人人拿着选票,把主任候选人吴良德、吴良义全部打“X”,把不是候选人的王宝富,写进选票,打“勾”。结果:吴良德以4票、吴良义5票败北;王宝富取得了400票中的391票,当选大塬村第二届村民委员会主任。大塬村村民用选票再次否决了错误决定,建立了真正的民主选举制度。
牛山妹再度当选大塬村民委员会委员兼村妇联主任。
王宝财领着山妹到了虎啸岩,把换届选举的结果告诉了王宝富。王宝富感到吃惊,死活不肯接受。
“现在大塬村被吴良德兄弟搞得鸡犬不宁、破烂不堪。村民们希望有品行兼优的人出来扭转局面。既然大家都选择了你,就期盼你为家乡做点事。为了大塬村的长远发展,为了父老乡亲的幸福,你就勇敢的站出来吧!”山妹鼓励着。
经过山妹与宝财的百般劝说,王宝富挑着行李,李和美背着王啸虎,回到了大塬村。
一夜之间,吴良德从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名声狼藉,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没有脸面见人,更怕遭到王宝富兄弟的报复。天天锁着大门,不敢迈出家门半步。于是,在换届选举结果出来的第三天,天刚蒙蒙亮,他挎着提包,独自一人,悄悄地走出家门,偷偷的环视着周围,一群麻雀“叽叽喳喳”掠过头顶。王宝富家的黄狗,自从失去了主人与房屋后,就成了流浪犬。靠啃别人家丢弃的骨头磨牙。有时也会闯入别人家猪栏的木槽与猪抢食。往往不是遭到殴打,就是遭到同类厮咬。但依然坚守着主人家废墟的大门,期待主人归来。可是,自从王宝红最后一个离开废墟后,再也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这时,它蹲在废墟的大门,远远就看到吴良德东张西望,预料到吴良德又要使出什么狠招,就“汪汪汪”的吠叫,往吴良德扑去。村民们被激烈的狗叫声惊醒,以为又是计生工作队进村抓人,便纷纷逃避。有了王宝红血的教训,这次躲避的人并非结扎对象,而是,未婚未育的年轻人。
吴良德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抵挡黄狗进攻,边疾步消失在迷茫的浓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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