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王宝财的居住房子,就成了废墟,祖祖辈辈没有离开过的大塬村,成了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如今上无片瓦,下无栖息之处,一无所有。山妹把自己老房子的空置部分让给了他们。王宝富在厅尾起了锅灶,重新购置了钵、盆、碗、筷。把和和、美美接到新家。家里的黄狗,也在三年前,就跟着二主人宝财、小主人和和、美美回到宝财叔叔的房子里。现在看到大主人来领和和、美美,突然“汪汪”的叫着。或许是责怪主人把他抛弃,使它成为流浪狗,或许责怪主人抛弃了和和、美美,差使她们差点成为流浪;或许是见到失踪又回来的主人,乐极生悲。黄狗吠了几声之后,迅速跑到宝富与和美身边,摇头摆尾、舔着裤脚,似乎嗅到了主人惊天动地的苦难,双眼挤出两滴乳白色的汁液。经过狂风暴雨的袭击,圆满的家庭已经支离破碎,尤其是妹妹宝红的死,是宝富夫妇一生中无法愈合的伤痛,再也无法找回那个幸福的时光了。
王宝富上任大塬村委会主任后,着手收复被吴良德贱卖的资产,对大塬集体资产进行整合,把大塬茶园的产权重新收回大塬村委会所有,还原了《大塬茶园承包合同》的甲方:大塬村民委员会,乙方:江水金。开始清理原始森林遭砍伐的残枝枯叶,购进大批高大树苗,大造森林。
时令转至春末夏初。一天深夜,电闪雷鸣,天井的屋檐暴雨倾盆。山妹在梦中惊醒,胸口“砰砰“的跳,她预感到一种不祥的征兆。戴着斗笠,穿上蓑衣,打开大门。巷子成了汹涌澎湃的河流,浑浊的洪水翻滚。山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拄着木棍,扶着土墙,屋檐上的雨水倾盆而下。洪水淹过大腿,在水中跋涉,向茶叶加工厂缓慢走去。
大塬茶园茶叶加工厂已经汪洋一片,四台机器停止了声响,被洪水淹没了半个“身子”。连夜制茶的工人,把一袋袋成品茶搬上二楼,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凌晨,洪水退出了大塬村的大街大巷、工厂、房屋。地面上留下一层厚厚的、黄色的淤泥,鼠尸,鞋子、袜子、木块等各种各样的垃圾处处可见。全村男女老少,操着锄头的、握着扫把的,挑着土箕的, 纷纷清理地面、路面。山妹带了几个工人进山检查茶园。茶园上端的水渠被洪水冲开一个缺口,自上而下冲出一条河流,几万棵茶树连根带土无影无踪。山妹感到不解与疑惑:用方石砌成的水渠,怎么会被山头的洪水冲垮呢?正在她百惑不解时,发现一把一米多长的、顶端开花的钢凿,倒在水渠边上。山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把开花的钢凿。
原来,吴良义对山妹抢先承包了茶园的举措,耿耿于怀,认为是她抢走自己与哥哥发财的机会。还有,山妹带头发起护林运动,彻底砸碎了自己与哥哥移居城市、购豪宅的美梦。心想:我吴良义得不到的东西,你牛山妹也别想得到。并盘算着如何下手报复。这时,镇广播站的播音员,在广播里呼叫着:“紧急通知,各村村民同志们,根据县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今晚有大暴雨,预估降雨量在250毫米以上,来势凶猛,请大家务必提前做好防洪抗洪准备!”吴良义在厅堂里独自一人抽着闷烟,听到广播通知,禁不住跳了起来,甩掉烟蒂,仰天喊了一句:“天助我也。”于是,在夜深人静时,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扛上一把祖祖辈辈开石筑路用过的钢凿,跑到茶园,用钢凿撬开水渠边的方石。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山洪冲入水渠,吴良义站在渠里继续撬着方石,还来不及上岸,就被山洪冲向茶园,把钢凿遗弃在水渠边上。
山妹对山洪冲毁茶园,冲走采摘不竭的茶树,感到痛心。她明明知道是人为破坏,知道这把钢凿是谁家的。却不去上门论理,不去互相谩骂,不去怨怨相报。而是带领耕山队员,把被山洪滚落山底的方石,抬上坡头,重新修补好水渠。对于冲成河流的部分茶园,已经无法修复,只是望园兴叹。
山妹请来了制造机器的厂家工程师,对浸水损坏的四台揉茶机与炒茶机,进行修复,继续投入生产。
随着大塬茶场茶产品产量的不断增加,山妹茶厂的茶叶堆积如山,出现了积压状态,联系了几家茶厂,情况也是大同小异,派出的业务员,也是无功而返。为了打开产品销路,山妹打算亲自出马,到上海推销茶叶。
王真真当上村支部书记后,无暇顾及茶园耕山队,贾甲也去广州打工了,山妹自己又要远赴上海推销茶叶,耕山队管理人才奇缺,需要重新洗牌。可是,山妹找遍了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有本事的年轻人要么自己创业,要么外出打工,可以胜任耕山队长的人,几乎没有。实在是无有能之人可用,无信任之人可托。于是,山妹想起了“是亲非亲”,既亲近、又疏远,既尊敬、又害怕的叔叔牛起波,硬着头皮走进叔叔的厨房。牛起波坐在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吸着闷烟。
牛起波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取名:“牛海”、“牛浪”、“牛岸”。牛海30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在家种田,有点好吃懒做,家庭开销的缺口,要靠父亲填补。牛浪27岁,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城工程设计院当工程师。牛岸24岁,大学毕业,分配在县公安局当了一名民警,刚处上对象,准备结婚。
自从山妹执意买牛开始,就与叔叔产生了矛盾。两家虽然同住一栋房子,却形同陌路,不相往来。现在,山妹突然去找他,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或者痛骂一番,或者甩几巴掌。但是,起涛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身上流敞着同样的血液,何况父亲临终前嘱托叔叔要代他照顾好母亲与自己的。面对百般无奈的窘境,山妹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走。
牛起涛正在为三子牛岸的婚事缺钱而发愁。女方彩礼要1666元,只付了零头,还差1000元。虽然,黑白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被子、衣服的钱,牛岸自己会解决。但是,做一个衣橱、一张床铺、两头床头柜、两个大木箱、一个大的洗衣盆、一个小的洗脚盆、一个马桶、一台化妆台等等,杉木自己的不算,单单油漆与人工费就要300元;女方货担鸡、猪腿、荔枝、龙眼、红枣、花生,目鱼、淡菜、天干、虾干等等加在一起180元;办酒席用的香烟、鱼肉,素菜、荤菜加在一起300元,虽然收进来的红包能够抵平,甚至还有点盈余,但也要先垫付。所以,七七八八的加在一起至少还要1800元。左邻右舍,东借西凑了500元,牛浪平时省吃俭用,妻子又管得紧,为拿点钱给弟弟办理婚事,妻子不同意,并与他吵了一架后,他勉强汇了300元。牛海入不敷出,没有指望。还差1000元,已经没有门路可以借了。
“叔叔,我买牛没有听您劝告,还向您发脾气,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山妹向牛起涛躹了躬说道。
四年多了,山妹没有进过起涛的橱房,也没有向家人打过招呼,今天突然叫一声“叔叔”,让牛起涛感到意外,又感到惊喜,更感到尴尬。于是,说了一声:“都过去了,有什么事?你直说。”
“现在茶园管理人才短缺,我又要去上海推销茶叶,我想请您打理茶园。”
“茶园我没有去过,情况不熟悉,我对茶叶生产、加工也一窍不通,何况那一望无边的茶园,更让我心惊胆颤,我干不了。”起涛考虑到山妹的固执、偏见,不好沟通,万一出了差错,造成损失。不但害了她,也会伤了自己。于是,婉拒了山妹的请求。
“耕山队除了真真、贾甲、游木弟外,其他队员都在,他们对生产、加工、管理都很专业。您只要抓抓生产计划、人员分工就可以了。”
“牛岸帮在省城帮我找了一家建筑公司工地,让我去监工,已经预订了车票,两天后就走。”
或许牛起涛说的是实话,或许牛起涛藏着更大的目的。山妹知道叔叔是一个既精明又抠门的人,平时往来的亲友很少。即使父亲在世时,很疼他、赞助他读书;先给他娶亲的机会;还把自己亲手盖的房子,分他一半。而且,特别嘱咐他要照顾好嫂嫂与侄女。这些他都忘得一干二净。山妹知道堂哥牛岸马上要结婚了,叔叔在到处借钱。他也知道自己最近卖了茶叶,有点存款。但又不好意思向自己开口,就编制了很多理由为难自己。
“叔叔,您也年过半百了,到工地风里来雨里去,不但辛苦,也不安全。我知道小哥快结婚了,需要花钱,目前还有缺口。要不这样,办婚事缺少的钱,我先借给您。我虽然外面还有欠债,只要您代我把茶园管理好,我把茶园的股份免费让您10%,您的工钱另外算。”
“让我先考虑一下。”牛起涛听到侄女借钱、送股份给他,心里暗自窃喜,又怕露馅,不宜马上同意,只能先退一步。
山妹再次去找叔叔时,牛起涛同意了侄女的请求。山妹心头上一块石头落了地。召开了大塬茶园员工会议,阐明自己的主张,对大塬茶园管理模式进行改革:
一,将大塬耕山队改为“大塬茶场”,任命牛起涛为大塬茶场场长;
二,建立了“场长生产责任制”的管理体系。由场长全权负责大塬茶园的生产、经营管理;
三,分片、分工承包,按利润提取报酬;
四,建立严格的考评制度,奖、罚分明;
五,确定大塬茶场的长期发展计划。
山妹陪着场长视察了茶园,部署了新的生产方案,让场长熟悉机器制茶操作程序,亲自仔细地摸了摸晾垫上的茶青有没有发烫,闻了闻焙炉上的茶叶有没有烘焦。觉得一切都很正常。便把生产工作作了全面的布置。装了一个塑料袋的绿茶、一个塑料袋的白茶挑回家,准备明天就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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