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生育老二总算有惊无险。十几天后出院回到了盘龙路十号的租住屋。张英夫妇租住在十二号,是杨琼隔壁的隔壁。尤主任租住在杨琼的斜对面十九号。这条街上房屋是盘龙区政府修的公房,供盘龙区无房户租住。
杨琼和生幸福时一样,仍是没有奶水,不过现在比前二年好一些。幸福生下来时就买不到奶粉,买藕粉喝。回到山西是喝小米粥和玉米面糊糊。现在老二生下来,李明就给他订了一年的牛奶。每天早上十点来钟,送奶人就在门口叫唤。老二比老大要幸福一些。老二的降生,使盘龙路十号这间红土屋里充满了温馨和祥和。李明每天在地上忙的做饭、热奶、洗涮。杨琼受了这次生育的磨难,也消瘦了许多。方形脸变成了长形脸,脸色由红润变成了苍白,但是眼神里却充满了喜悦和兴奋。
“取奶了。”门外传来送奶人的呼唤。
李明拿一个小锅把奶盛回来,然后放在地上的煤球炉上热,又往奶里加了两小勺白糖。热好后又缓缓灌进奶瓶里。
尤主任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她中等身材,鸭蛋型脸,双眼皮,眼角已爬上细细的皱纹。细长的柳叶眉下,那一双和蔼慈祥的眼神,是你永远感到亲切和温柔。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挽起一个发髻。一看就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女人。
“尤主任,快坐。”李明指着木凳。
“杨琼,我给你买了一斤红糖。又给你带来盘龙区政府发的生育补助票:糖票二斤、肉票一斤、鸡蛋票三斤、油布票三尺、棉布票四尺。”
“这比生幸福时多了一点。”杨琼说。
尤主任把各种票递给李明,但没有坐下,直接走到杨琼的床边:“再不敢生育啦,你看这次多可怕,毕竟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不敢了。大人要没了,娃就苦了。”杨琼神情庄重。
“高医生让恢复一段时间后,去做绝育手术。”李明一边看着报纸一边说。
“哇——”老二醒了。
幸福把奶瓶送了过去。尤主人赶忙接过奶瓶:“你看幸福多聪明。再看看我们这老二。”她抱起老二,用手指头轻轻在孩子的脸上触摸。老二鼻子一耸,张开小嘴,乐得手舞足蹈,“又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
杨琼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呡,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像两潭清澈的湖水。李明悠然自得地看着报纸。幸福在地下玩着塑料蛤蟆。
“中印战争结束了。这印度落井下石。趁我国发生自然灾害,苏联又和我国翻了脸之时,侵略我国。这不几下就把他打败了。你个印度算个什么。美国比你强大得多了,朝鲜战场上照样把他打败。你印度还敢胡扯。”李明自言自语。
“你这还不忘关心国家大事。”尤主人说。
“我经常看报纸。我现在是大队党支部书记,要带领社员发展生产,不关心国家大事,不了解形势不行。九月份八届十中全会提出了‘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口号,还提出国家要进一步‘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我们的思想和行动要跟上形势,不能掉队。”他兴致勃勃的讲着。
“他就会讲大道理。”杨琼斜了他一眼。
“这个杨琼,他不关心政治,还嫌我关心政治。共产党员革命干部,不关心政治哪能行?突出政治样样红,离开政治样样空。政治好比是灯塔,没有政治双眼瞎。”他瞪了杨琼一眼。
“快给娃洗屎布吧,这是目前最大的政治。”她把屎布扔到地下。
他收起屎布泡到水盆里:“尤主任,制衣厂真解散啦?”
“解散了。厂房和设备暂时闲置在那里。院子里已长满了青草。困难时期,人们都顾吃饭里,那顾得上穿衣。物价又涨了不少,市民工资又不行。原材料不好进,成衣又不好买。”尤主任叹着气。
“要不解散,你能从制衣厂主任升任居委会主任?”他笑着说。
“他那山西老家比我们昆明穷多了。一家五六口人盖一床被子,晚上睡觉一圈全是脑袋。一个人一年就一身衣服。冬天穿的棉衣,到了春天把棉花一剥就是夏天衣服。衣服上补丁摞补丁。”杨琼眼里流露出暗淡的光。
“叮铃铃”大门外响起了自行车的铃铛声,“电报,电报。李明的电报。”
李明快步出了门。一辆绿色的邮电局自行车停在大门外。他拿回电报:“公社刘书记让我赶快回去。十二月要开展冬季整风运动。”
“要回你一个人回,我们娘仨不跟你回去遭罪。”杨琼冷冰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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