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红懒懒地蜷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莫名奇妙地感觉有些烦躁。看什么台都觉得没意思,脑门儿也有些冒汗,正打算去卫生间冲个凉呢,房子门响了,三嫂从外面进来。
“这鬼天气,刚数伏就热成这样子!”三嫂说着到客厅茶几跟前,弯腰从晾杯里倒些凉开水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扭头看着客厅边站的高育红说:“咦?小妹,你不说去新开的游泳馆游泳吗?咋还在家里?”
“懒得动!看外面太阳毒的,出去就一下晒黑了!”高育红懒懒地说,转身走向洗手间。
“可不是咋的?我从小芬家回来几百米就晒的够呛,看皮肤都红成啥了?”二嫂说着走到门口穿衣镜跟前,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这,小区门口还有个傻帽在门左边太阳地儿站着,那傻帽竟然拿着几根冰棍儿不吃,把冰水化在塑料袋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傻帽?在门左边儿?”高育红忽然觉得这地方好熟悉,心里打了个激灵:傻帽还有自行车?难道是傻瓜?前天走的时候也没说今天要来呀?
高育红越想心越乱,也不冲凉了,索性打个小花伞出门看看。到门外面一看果不其然,帅小泽在墙边直挺挺站着,背对着太阳,一只手捧着个塑料袋,另一只手拿着什么在塑料袋上面盖着。赶紧快步走过去,又疼又怨地说:“你个大傻瓜!你怎么在这儿?”伸手一摸他的赤露的胳膊都是烫的。
“呵呵,红姐,我昨天摘了些桑葚儿,用白砂糖拌了拿给你吃。”他傻笑着扭头看她,丝毫不像在大太阳下面晒几小时的人。
“傻!赶紧到凉快地儿待着!”她说着拉起他往前面走,担心在门口待久了碰到熟人。
他转身推着车子,手抓到车把都是滚烫的,汗水滴到车把金属地方“吱吱”作响,冒气一股白烟。可他浑然不觉,仍然微笑着看她在前面走,花伞下面的她仍然那么美丽,跟着她来到一排大树底下停住。
“傻瓜,你在门口呆多久?吃午饭了吗?”她忽然意识到每次两人见面都是在早上九点多,最迟也就十一点左右。可现在已经快三点了,心疼地望着傻笑的他,责备也不是,褒扬更不合适。
“我不饿!呵呵呵呵!”他仍然报以傻笑,“你尝尝桑葚儿吧?时间再长了会有馊气味儿!”
“你要不吃饭,我也不吃桑葚儿!”她深情地瞪了他一眼。
“那,那这样吧,我吃!”他四下看看,前面路口大树下面有个大太阳伞,下面是个卖凉粉的。指着说:“红姐,那有个卖凉粉的,还有凳子,咱坐过去边吃边说话行吗?”
两人走过在小桌子两边坐下,伞下的凳子都是烫的。他要了一碗凉粉,用勺子慢慢吃,还不停抬头看着她傻笑。
“你呀!下次通知我以后才能过来!我要是不在家你就站一天?”她看他傻笑的样子又怜又爱。从小塑料袋中捏起一个桑葚迅速放入口中,吃惊地看着他,“呀!桑葚儿是凉的?你——”她这才想起二嫂说的话,有个傻瓜拿着冰棍儿不吃让化到袋子上,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甜美。
“嘿嘿嘿!好吃吗?我不停用冰棍儿在袋子外面冰镇着!”他得意地看着面前她惊愕的表情。
“嗯,又凉又甜!”她高兴地频频点头,再次捏起桑葚往嘴里放。
吃完凉粉后,用桌子上的纸擦擦额头的汗。他又从裤子口袋取出红色的小布包,红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多半,双手递到她面前。
“什么呀?”她先是怔了一下,伸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层层打开。拿起玉手镯在眼前看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傻瓜,这镯子像是有年头了,你从哪弄的?”
“我妈给的!她默许了咱们来往!”帅小泽压低声音说,确信几米外卖凉粉的大婶听不见。
“你——告诉她了?她没有嫌我比你大?”她伸长脖子悄声说,心里一阵阵翻腾。
“我大概说了,但是没说你名字跟实际年龄,还有咱俩那个都没敢说。”他说着发现她眼角瞪大,赶忙解释,“咱前几天出去时她不放心,找祥子问了,我到家后又被她追问。我怕她担心就避重就轻说了个大概!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今儿早上我发现这个在我枕头边儿,估计是她让给你的!”
“啊,是这样啊?那,这就算定情信物了是不?”她恍然有所悟地看着他。
“大概是吧!你会不会觉得太寒碜?”他收起笑容。没看出来她是喜欢还是嫌弃,猛然觉得自己土的掉渣,用一块儿玉镯定情这种事都是古代发生的。
“寒碜啥?阿姨只要能接受咱俩,啥都不给我都高兴!”她忽然开心地笑了,一把拉起他的胳膊,柔声说:“走,咱们看电影去!”
“是吗?呵呵,我们村四妮儿定亲,都给婆家要三金一冒烟儿呢!”帅小泽腼腆地笑了笑,站起身推车子,他说的三金一冒烟指的是时下流行的定亲彩礼: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和摩托车。
“傻样!我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她白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带着万千娇媚。
“那,当然不是!我们的小红最温柔善良,知书达理!”他抬腿跨上车子,等她坐好回头看看,“小红,还是你最好!”用力蹬动车子,缓缓驶进阳光里。
她先是一阵咯咯甜笑,幽幽地说:“那当然!不然怎么收服你这小滑头!咯咯咯……”又是一阵银铃般地笑声,融入七月中旬的骄阳里。
新学年开学了,帅小泽、马子祥、刘烨刚、刘素霞几个人骑着车子从马子祥家门口出发,向学校走着,身后车椅座绑着被褥。
“嘎——嘎——嘎……一阵急促的乌鸦叫声过后,旁边小树林飞出一只乌鸦,在几个人头顶盘旋几圈,带着嘶哑的叫声飞走了。
“啊!黑老鸹!Tmd!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刘烨刚骂着啐了口吐沫。
“小贱贱,别迷信了好不好?一个鸟而已!”马子祥看着刘烨刚说。
“什么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贱头儿,哦?”刘烨刚当然不服,看着帅小泽找帮忙的。
“祥子,迷信是不对,可有些事无法用科学解释!像百慕大漩涡,还有金字塔!”帅小泽绕开迷信的角度说:“传说黑老鸹是神鸟!可这家伙吃尸体也是千真万确,所以也有人认为它事先知道哪地方要死人!”
“神贱!听小泽的没错!就像那天他从树上掉下来!你没亲眼见吗?”刘素霞也插话,刘烨刚附和着点头,把马子祥给孤立起来。
“那刚才它围着咱们叫唤,意思是咱们当中——”马子祥想到那天的事,吐了一下舌头,忽然环视了三人的脸色十分严峻,没敢说下去。
几个人脚下加力,自行车快速驶过小树林。
到学校后,几人先到宿舍铺好被褥,高大林和衡信也在收拾东西,大家说笑一阵准备下楼。帅小泽忽然发现窗台上卧着一只乌鸦,心里“咯噔”一下,再叫几个人看时,窗台上空空如也!衡信说肯定是他眼花,六层楼几十米高呢,几个人说笑着下楼到班级,帅小泽心里却留下个难解开的疙瘩。
学校再次从新分班级,袁欣敏和王易佳出奇地分到了一起,三年级三班,同班的居然有九人都是兴趣小组核心。其中就有班长帅小泽,副班长王易佳、章凤巧,语文课代表袁欣敏,物理课代表马子祥,英语课代表季心怡,化学课代表衡信,政治课代表李青,音乐课代表李嘉。刘烨刚和慕容媛媛被分到三(一)班,“小龙女”尤玉娇在二班,芦建虹和刘素霞到了三(四)班,高大林在六班,高大铭则去了九班。
帅小泽开始有些郁闷,他利用两个课间时间打听清楚三年级所以班主任,居然没有高育红的名字。二班班主任仍然是刘慧,三班和四班仍然是智睿和白春梧,五至十二班的班主任也和二年级时一样,偏偏三(一)班的班主任变成了李树磬。最关键的是所有教办室都没找到高育红,连宿舍门都已经换了把新锁。
吃中午饭时,十六个人又坐在一起,有人高兴有人愁。李嘉、袁欣敏在窃窃私语,帅小泽和高大林则是埋头吃饭,高大铭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刘烨刚倒是相当平静,似乎已经看透了造化弄人。他旁边的芦建虹却没那么豁达,眼圈儿红红地不吃也不喝。虽然大家知道她是为什么,却也说不出半句安慰话,因为类似的烦恼困惑着不止她一个。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宿舍休息或收拾东西,帅小泽趁大家不注意仍然开溜,到职工宿舍继续踅摸高育红的踪迹。可他今天的行踪却被另一个人提前洞悉,而且一直暗地跟着,和他始终保持十几米的距离。直到预备铃想起,看着他失望地离开职工宿舍去回教室,那人也悄悄溜进三(三)班,附在袁欣敏耳边低语起来,她就是平日谨言慎行的王易佳。
转眼三天过去了,希望越来越渺茫。帅小泽在这三天里几乎摸遍了初中部高中部的教办室,连校领导的办公室和会议室都看过了,仍然没有半点高育红的踪迹,他的精神已经频临崩溃。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高大铭和他家,可这一步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踏出的,因为他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去问高大铭,更不要提跟他回家去找。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她消失,之前她是相当肯定他和教学事业是她生活里不可缺少的部分,可如今看来,一切都变成了疑问。连续三晚上的失眠,让他感到精神萎靡,黑眼圈儿也出来了。母亲关爱红感觉他有些不对,却没过问,以为是新学期学校学习生活需要适应。马子祥和刘烨刚也发现了他的不妥,也尽量克制住不去问他,毕竟他有秘密已经不是三两天的事情。
开学后的第四天中午,帅小泽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但这事大伙已经司空见惯,所以没有人多问。吃完饭后,六贱回到六楼宿舍,衡信到床边打开收音机调到评书频道,里面已经开始播放《多情剑客无情剑》,大伙陆续上床听评书。李青忽然发现帅小泽床上的被子在抖动,心里一哆嗦,这三伏天虽然过了,蒙着被子睡觉也够热的,尤其是这抖动节奏极不自然。赶忙两步走到窗边的床铺,拍拍下铺的马子祥,又指指帅小泽床铺。马子祥先是一震,又下床看上铺的刘烨刚,几个人围到帅小泽床前。被子仍然在抖动,很明显床上窝着个人,可能就是帅小泽本人,看起来情绪波动很大,不是大笑就是大哭,根据他连日消沉的情绪判断,后者居多。
马子祥伸手想揭被子,却被刘烨刚拦住,两人耳语几句。为了顾全帅小泽的面子,让大家暂时先出去,屋里就留下马子祥和刘烨刚,还有床上的帅小泽。揭开被子的同时,两人愣住了。虽然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被吓一跳,帅小泽满脸泪水蜷在床上,往日朝气蓬勃的贱头儿变成了泪人,头发已湿透,脖子上也满是泪珠,枕头和胸前都有大片湿漉漉。三人几分钟说不出话,空气几乎凝结!
“贱头儿!还是不是好哥们?”沉默了一会儿,刘烨刚靠近帅小泽,决定先发制人,率先发出感情牌。见帅小泽坐着点头,眼泪也少了许多,才拉马子祥分别坐在两边。认真地看着他,“咱弟兄仨比亲兄弟还亲,你出这么大事儿要再不让我们分担——是觉得我俩无能呢?还是看不起我们?”
这话真把帅小泽给将住了,退路被刘烨刚给封死,看来不说清楚都不行。
帅小泽不哭了,干脆把短袖脱下来擦擦眼泪,随手扔在一边。幽幽地说:“行!我说!但这事儿,暂暂时,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七贱以外,的人。”他情绪稳定很多,肩膀仍然没停止抖动。
“小泽,咱啥关系?要不要发誓?”马子祥被他情绪触动,立刻激动起来。知道他接下来说的必然是以前不能说的秘密。
“行了!”帅小泽摆了摆手,长长叹口气,看着窗外,“事情是这样的,我初一那年开始喜欢一个人,就是咱以前班主任高育红……”
他情绪基本恢复了平静,也考虑清楚了,靠他自己是不可能轻易找到高育红。于是,从头讲起,丝毫不加掩饰地说了和她的所有事情,连半个月前用完两盒中最后一个“双碟”避孕套都没隐瞒。
马子祥和刘烨刚彻底傻了,这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真实的发生在好哥们儿身上,而结局还是如此悬念,愣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贱头儿,你说你们真的好上了?”刘烨刚先打破沉寂。
帅小泽用力点头算是回答。
刘烨刚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那高老师就是咱俩的未来嫂子了,咱们必须找到她!哪怕跑到天边儿!即使真有特殊原因,至少得弄明白她为啥没影了!”帅小泽和马子祥都点头认同。
“这事,咱必须先从大贱身上着手,必要的时候就实话实说,但愿他念在好哥们儿加未来姑父的面儿上,能跟咱一势!”刘烨刚说完预备铃响了,三个人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同时洗把脸准备回教室。
出了宿舍门,四贱在门口等着,几个人寒暄几句往教室走。刘烨刚悄悄跟高大铭说话,让他放学后到大门口等着。
整个下午,刘烨刚的心情非常沉重,课间都没有离开座位半步。他觉得无论帅小泽和高育红最终是喜是悲,他都注定是个悲剧收场。即使袁欣敏最后侥幸选择他,也难保不是当替代品,最重要还有高大铭岂会善罢甘休。而眼前重要的是怎么找到高育红,还要尽量不惊动其他人,尤其是袁欣敏。
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帅小泽又看到了乌鸦。在传达室房顶角上站立着,乌黑整洁的羽毛,尖锐的嘴巴,闪着寒光的一对眼睛贼亮贼亮。虽然没有沙哑的叫声,直挺挺的站姿却让人不寒而栗。帅小泽用胳膊肘碰了碰马子祥,马子祥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正好它冲天而起,箭一样的速度升起来两三丈高,斜着射出去不见踪迹。马子祥和帅小泽对视一眼,干吧嗒吧嗒嘴没说出话。
高大铭早在大门外面等着,看到九个人出门,迎过来揽着刘烨刚的肩膀说:“喂,小贱贱,到底有啥事儿?还神神秘秘的!”
刘烨刚扫一眼帅小泽,帅小泽略微点头。他又对高大铭说:“走到那边说去!”和他勾肩搭背到了对面屋檐下。
其他人则站着大门旁边等着,衡信和马子祥在帅小泽旁边一言不发,几个女生小声说着话。
“怎么了?快说!”高大铭觉得刘烨刚是故作神秘。
“高老师在哪?”刘烨刚倒是直接。
“你——你问这干吗?谁的意思?小泽让你问的?”高大铭觉得这话问的有点怪,感觉跟帅小泽窝在被窝里有关,忍不住反问。
“你到底说是不说?还是不是哥们儿?”刘烨刚再度追问。
“当然是!所以,你说我就说!”高大铭不示弱,以为刘烨刚在开玩笑,或者又搞个什么圈套出来。
“好!我说,是我们三个的意思,该你了!你是七贱的老大,拿出点儿姿态吧!”刘烨刚就等着他顺杆儿爬,说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那,那我也不知道我姑在哪!”高大铭无奈地摊开双手。
刘烨刚的眼睛立刻就冒火了,轻蔑地瞪着高大铭说:“这就是你的高姿态啊?高大贱,我算认识你了!从今天开始咱俩绝交!”说完转身往回走。
“小刚,小刚,别激动嘛!”高大铭这下认真了,没想到刘烨刚非但没有开玩笑,而且比平时要认真的多。
“你高大铭既然不愿意跟我刘烨刚做哥们儿!还有啥好说的?”刘烨刚已经抱着豁出去的态度。
“哎呀!我真不是故意,刚才以为你们又拿我开涮呢!对不起,对不起,算我错了好不?”高大铭真没想到刘烨刚居然这么认真。
“那行,你明天早上上课以前说出来高老师在哪儿,咱们一笔勾销,要不然咱们七贱变六贱,或者变四贱也也说不定!”刘烨刚意思是暗指帅小泽伤心欲绝,说不定回退出七贱,他跟马子祥也可能跟着退。
高大铭却误以为,要没有高育红的消息,就除他的名,要么他和三个人必须少一边,当即也着急了。其实他也特别想念小姑,只是害怕被爷爷骂才不敢追问,把脖子一拧对刘烨刚说:“好吧,把你洋车借我用,我立马赶回家!”说着没等刘烨刚同意,直接穿过马路跨上刘烨刚车子,迅速向西驶去。
高大铭回到家,全家人都奇怪他没到周末就回来。他的借口是带去学校的衣服不小心全脏了,专门回来换。吃完饭他先找母亲问,她干脆一问三不知。没办法又下楼缠着奶奶,可怜兮兮地说是想小姑了。缠的久了,竟把奶奶眼圈儿都说红了。后来难过地告诉他,全家人都在操心他小姑,可她上周走的时候只说调了个工作,至于是什么原因调工作,调到哪,跟谁都没说。为这事高老爷子发了两天的脾气,差点没犯高血压。
星期六早上第一节课前,帅小泽、马子祥和刘烨刚在九班门口等着,直到预备铃响了,高大铭才仓促地跑到门口,四个人挤在一起嘀咕起来。
从这天起,帅小泽、马子祥、刘烨刚跟各大中学卯上劲儿了。每天晚上放学骑车找一个学校,到了以后三人分头打听有没新来的高育红老师,星期天居然还跑二三所学校。然而二十天过去,三人跑了全城辖区九十多所学校的四十所,半点她的消息都没有,却没一句抱怨和气馁的话。
从第二十九中往回走的路上,刘烨刚觉得这项工作非常的远大,边走边说:“小泽,我觉得咱们这种找法欠妥当,还有将近五十所中学校没去过。可你们有没想过,她要是调去教小学,又或者调到其他城市呢?就算咱能把全省找遍了,还有全国呢!”
“是啊!光急着找了,竟没想这些细节!”帅小泽也觉得前途渺茫。
“要是咱能当个教育局局长就好了,她当教师的肯定跳不出教育局管辖范围!到时候——”马子祥又想放狠话发泄情绪。
“等等!祥子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见过咱们教育局长局长,书记,还有个主任。”听了马子祥的话,帅小泽想起在麻辣烫见过的几个人。
“操,你这是累糊涂了还是发烧?”马子祥把车子靠近帅小泽,伸长胳膊想摸他额头。
“别逗了!没心情玩儿,我说的是真的,上次吃麻辣烫那个把我认成大铭的人,就是教育局的,姓杨。他带我们上去见大铭他爷,还有教育局局长、书记,主任!明天去教育局找到任何一个,说不定都能帮咱!”帅小泽认真地说。
“那好,咱明天放学去!”刘烨刚精神为之一振,感觉看到了希望。
“不,我自己去。我意思是一个人请假去,去晚了怕人家下班儿。你们俩等我消息吧。”帅小泽坚定的说,不想连累两人旷课。
“贱头儿你啥意思?当英雄是不是?咱三兄弟一体的,除非找到高育红,不然谁都别想把咱拆开!小贱贱,你说!”马子祥立刻板起了脸。
“对!必须的!”刘烨刚当然赞同。
“好吧!明早到学校请假!”帅小泽心头一热,知道这两个好兄弟一心为他。
“那哪行?你傻呀?进学校还好出来?叫王易佳替咱请!”马子祥想到不能进学校再出来。
“行,快走!天快黑了!”帅小泽答应着,脚下加力。
三辆自行车向北河方向驶去。
教育局这趟出奇顺利,三人在教育局门口正打听,刚巧碰见成书记从里面出去,帅小泽赶紧喊成阿姨。成书记认出了帅小泽,把他们领到一个大办公室。帅小泽先说明他是帅小泽不是高大铭,又嚷求她帮忙查高育红的去处,说班里很多同学想念高老师,让他们做代表探望她。
时间不大,成书记的手下查出高育红调到偏僻的三十八中学。三人连胜道谢,随即告辞直接奔向三十八中。
到三十八中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较真儿的门卫大爷却说不确定有没有高育红这个人,说什么也不让三人进去,让他传话吧,他又说上课时间不方便。直到放学都没能进得了大门,无奈之下只好蹲在门口等着,等到夜深了,所有该离开的人都走了,大门落锁,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没看到高育红的踪迹。
三人又累又饿但没有绝望,而是先找了个小馆子吃饱饭,接着在十字街一家旅店住下。第二天天色微亮就在大门口守着,再次仔细观察每一个进出的人,直到所有人进完再次关门落锁,还是一无所获。
帅小泽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忍不住翻墙进去找,不到一刻钟就被人轰了出来。
九月底的阳光依然强烈,烤的人脑袋发胀。帅小泽、刘烨刚、马子祥并排坐在大门外面,等待再次放学。
“嘎——嘎——嘎——”又是几声沙哑的乌鸦叫,让本就焦急的帅小泽更加凌乱。茫然抬头看时,一只乌鸦横卧在门前十来米远的电线上面,不时地嘶叫几声。
“黑老鸹!你TM鬼叫什么叫?要有本事就给我把人叫出来!要么来把老子撕碎吃了!”帅小泽冲乌鸦大声喊,觉得生活对他太不公。既然能眷顾给他至真至美的恋情,为何要轻易地拿走,悲伤之际甚至显露出轻生的念头。
刘烨刚被他的喊声触动了,站起来对乌鸦喊:“要吃肉就来吧,老子也算一份儿!”
马子祥则是捡起一个石子儿投向乌鸦,乌鸦展翅飞起,轻易避开,随着又是几声嘶叫,飞到校园上空,盘旋不去,叫声震慑的人心颤动。
乌鸦走了,学生们放学又上学,时间早过了中午。三个人喝了点水,仍然在大门口并排坐着。看遍了所有进出大门口的人,偏偏没有高育红。虽然他们不让进入找,但高育红调到这所学校也是千真万确,他们除了等别无选择。尽管他们说过在等人,可是有人在大门口闹事的消息却传遍了整个学校,一些好事的学生不时探出头看他们,也有老师和保安来劝他们,三个人就是铁了心,不找到高育红绝不罢休。
下午两点半,门打开了,有人走到三人旁边,冷冰冰的说:“我要跟帅小泽说话!”
帅小泽确定这声音就是高育红的,慌忙站起来激动地说:“红姐!我,我,红姐!”声音瞬间哽咽了,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马子祥和刘烨刚一看的确是高育红,一身浅色连衣裙直达脚面,还是以前那样漂亮。所不同的是表情木然,冷峻地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眼睛布满血丝。两人对视一眼,慢慢走到街边,距离帅小泽和高育红约有二十米站住。虽然听不见对话,也可以注视着他们,万一他有需要,以两人的速度过去要不了十秒。
“谁是你的红姐?我教你两年书,当过你的班主任,起码也得称呼声高老师吧?”高育红脸上满是严厉,眼睛里闪着寒光。
“可是我们,红——”帅小泽“姐”字没出口,就遇到她刀子似的眼神。连忙改口:“高老师,你干吗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调走了?”
“哼,干吗要跟你打招呼?你是我谁?凭啥管我事儿?”她用鼻子哼了一下不屑一顾地说。以她的涵养和以往出事态度,就算对路人也不至于如此鄙视。
“凭咱们是对象,凭咱们那——好过!”他弱弱地申辩,不明白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冷傲。
“没病吧你?”她瞪大眼睛,似乎有些发怒,“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跟我处对象?简直做白日梦!”这么粗俗的话别说帅小泽没听她说过,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非常厌恶,可偏偏出自她口中。
“啊!红——高老师!我是比你小,可你不说过,要等我上完大学吗?”他还真被吓一跳,不相信她会爆粗口。
“小屁孩儿就是够天真!也不想想你凭啥?我是正式工,工资六百八十多,我未来爱人也快转证了,工资也差不多五百,你一个月挣多钱?多少年能攒个房钱?要等你挣钱在城里买房不得急死?”她说完嘴还撇着,越说越尖酸刻薄,眼睛里满是不屑。
“不,你说的是假话!你根本不爱财!你以前说的不是这样!”他越发的难以置信,眼前的高育红说话语气好陌生,跟以前温柔贤惠的仙女姐姐判若两人。
“呵,别傻了!以前只是哄你玩玩儿,我未来爱人才是最中意的!”她忽然挤出一声干笑,仍然用冷冰冰的语气说话,“忘了告诉你,我国庆节要结婚了,大红贴都写好发出去了。不过没给你,省份儿随礼钱吧!”
“不,不会的,你说过等我十年的,现在才两年不到!”他不愿相信自己耳朵,心里却感到拔凉拔凉。
“咋不会?我未来爱人你也见过,就是我的老同学石忠,俺俩又好上了!快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俺家里人看见心里犯隔影!”她说这话的语气里忽然带着甜蜜,脸依然冷着。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说完,还不耐烦地挥挥手,扭转身走进大门,回头冷眼逼视着他。
“不是真的,我不信!”他冲她大声喊,心里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
马子祥和刘烨刚闻声而至,一边一个拉住他的胳膊,眼睛怒视着铁门里面的高育红,猜想一定是她的话伤害到他。
“咋了?小屁孩儿,要撒泼吗?信不信我叫派出所把你们都逮了!”高育红,看着情绪激动帅小泽,竟是嗤之以鼻。
“小泽,咱走!这女人是天使面孔魔鬼心肠!我呸!”刘烨刚说着狠狠朝地上啐口吐沫,从没觉得高育红的语气如此恶心。
“不错,心如蛇——”马子祥也骂出很大声,却被帅小泽拦住。
“祥子!小刚,都别说了!她不是那种人,就算她嫌弃我穷也没嫌错!”帅小泽声嘶力竭的喊,脸上的表情已经痛苦到变形,他也认定她变了心。
“走!咱不给这种人浪费气力!”刘烨刚用力拖着他胳膊,清楚他一时半会儿放不下,不如回去慢慢舔伤口,时间长了就一定能淡化。
“对,学校旁边那家的啤酒是马尿骚气,也比这变心的女人——唔唔唔!”马子祥又骂出口,却被帅小泽凄清的眼神看了一眼,立马捂住嘴。
两人拉着帅小泽到车跟前,三个人匆匆上车,歪歪斜斜地离去。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街心拐弯处时,高育红再也撑不住了。她鼓起万般勇气才让自己坚强起来,下定决心背负一切。可当她看到帅小泽撕心裂肺样子时,几乎要立刻放弃一个月来的坚持。扶住铁栅栏硬撑着等他们走远,紧绷的神经终于还是崩溃了,眼泪瞬间奔涌,身子摇摇欲坠。还好有人及时伸手扶住了她,来人温和地说:“育红,别太难过,你要注意着身体!他还小,相信很快会忘了这些事儿!”
来人是个头一米五左右的,头发花白的,其貌不扬的老头。不,不是老头,而是少年老成的倔驴石忠。他本来远远看着,从昨晚他就看到帅小泽他们三人,征得高育红同意后,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刚才看到她出门说话时,很为她担心,也为帅小泽难过,可既然她要坚持,只好由着她。眼见高育红身子摇晃时,赶紧跑过来扶住,忍不住想说几句安慰话,却遇到那凄婉带着刚毅的眼神。连忙回话:“对不起!育红,对不起,我刚乱放屁!”说完扶着她往学校里面走,可她仍不时回头望向街心,虽然眼前只剩下迷离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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