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初二时,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刚毕业的大学生,长得眉目清秀,看起来非常年轻,就像我们的大哥哥。我的同位于珍是个大胆开朗的女孩,她整天向语文老师问东问西,还和他开玩笑,语文老师非常随和,总是满面笑容。于珍有一次从他那里借了一本书--《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她一页也没看,都是我在看。她不允许我上课时看,不允许我带回家看,这样我用来看书的时间就很少了。只要给我书看,再苛刻的条件我都能接受。这本书让我真正体味到一本好书给人的精神所带来的无法言说而又极其神奇的滋养。
也是在这一年,琼瑶小说开始在班里大流行。也不知道第一本书是谁的,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这要靠关系。我真庆幸和于珍同位,她是班长,谁的书她都可以优先借到;更庆幸的是,她喜欢借书但并不喜欢看书,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她的同位,她借的书基本上都被我享用了。刚刚跨入青春期的我们都沉醉在琼瑶的温柔纯美的世界中。
当时,有一本书在班里的男生中偷偷流传者,书名叫《少女之心》,听说还是手抄本。从男生鬼鬼祟祟的表情中,我似乎觉得这应该不是一本光明正大的书,但我还是想看到。我极力怂恿于珍去借,最终没能借到。这本书当时就像鬼魅的影子在班里飘来飘去,但抓不住。后来听人说这应是一本内容不健康的书,我只是听说书名,从来没见到这本书。
有一天,我找小五姑玩,看到她家的窗台上竟然放着一本鲁迅的《呐喊》,这个我只在课后注释里看到的名字竟然真实出现在我的眼前,书虽然很旧,但不破。我激动地对着小五姑大喊:这是《呐喊》!这是《呐喊》!小五姑不明白一本纸页泛黄的旧书何以会让我如此激动,当我跟她借书时,她满口答应。
在疯狂阅读琼瑶的时候,还有两个人的书让我痴迷,那就是金庸和梁羽生,他们笔下的侠女义士成了我心中最崇拜的偶像。
我家前面住着一个姓仝的木匠,我喊他表叔。一天,我看到他正在读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平时,除了见面打招呼,我很少跟他讲话。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他面前来来回回地走了两遍,最后下定决心跟他借书。最初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并不打算借到,没想到他竟然随时就把书借给了我。
为了能借到书,我总结了一些经验,如家中有上高中的哥哥或姐姐的同学家中,一般都会有书可借。
小丽的大哥当时正在县里读重点高中,她的父亲就是我的小学校长,也是我二年级和四年级的老师。虽然他对我非常和蔼,可我对他仍然心存敬畏,可为了能借到书,我什么也不顾了。我装着去找小丽玩,到他家里刺探刺探,看能不能找到可借的书。小丽的二哥正学习美术,有几本美术的专业书,我每次去都翻一翻。有一次,我终于看到桌上放着一本《诺贝尔文学作品选》,临走时我把这本书借到手。
我当时已经了解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意义,借到这本书让我觉得冒着对小学老师的敬畏和被小丽家大黑狗咬的风险都是值得的。每次去小丽家,我都是站在她家宅子前面的路上大声喊她,她还没答应,她家的大黑狗就已经“汪汪”大叫着跑了出来,小丽呵退了她家的狗,我才敢踏上她家的宅子。
那本书有一个片段,用非常直露的文字描写了一个男人的敏感部位,我当时非常诧异,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怎么会有这样的描写,自此,诺贝尔文学奖的地位在我心里大打折扣。
我青少年时期读的书几乎都是借的,这让我对书倍感珍惜。没看完的书我从来不用折书页的方法来作标记,都是记住页码。现在看自己的书,我也从不折书页,多用书签或自制的简易书签来作标记。所以,我很是看不惯折书页的人。借别人的书看时,发现有被折的书页,我都忍不住把书页理平,就因为这,还被祖父批评过,我理平他折起的书页,他怎么也找不准自己看到了哪一页。
因为对书倍感珍惜,虽然我喜欢跟别人借书,我却最害怕借书给别人。书借出去之后,我就一直很揪心,总害怕别人把书弄脏了,弄坏了,弄丢了,直到书被还回来,心才会放下来。别人跟我借书,我总是一遍遍嘱咐人家:不要折书页,不要弄脏了,更不能弄丢了。让人不胜其烦。我记得一个同学被我烦不过,当着我的面用白纸给我的书包了一个书皮,以此证明我可以放心地把书借给她。
小时候向别人借书,也被人提过不少条件,但对那些能借书给我看的人,至今我都心存感激。如果没有他们的慷慨,我的小学和中学将会变得非常苍白和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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