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相思

 

 

每晚与叶来香煲电话粥是新竹睡觉前必须做的一件事。与她认识一个月以来，面都未见，电话费倒花了不少。如果哪一天晚上没通电话，新竹总感觉有些失落，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要去找回来方能睡着。他总是在猜想，叶来香会是啥样子呢？几次都想问问她，但觉得这样太冒失了，开口就问人家长相，让人感觉你这人虚荣轻浮。但这一次，新竹却在无意当中问了出来。

叶来香听了，好像无所谓，反而对他说：你猜猜看。

他：没有见过怎么猜。

她：见了还让你猜什么。

他：长发，鹅蛋脸。

她：对一半。

他：前半还是后半？

她：后半。

他：传统的古典美人。

她：那是说我守旧哦？

他：你误会了。传统是褒义，而守旧是贬义。

她：在我看来，两者意思都一样。

他：其实完全不一样。传统代表的是美德，因该继承，比如说一个女人贤妻良母。而守旧代表的是落后，因当抛弃，比如说三从四德 。

她笑着说：诡辩高手。那你继续猜啊。

他变得有些放肆，带着狡诘的语气说：猜你三围不见意吧？

她也笑了，说：我脸红了。

他：我看见了。

她：热乎乎的。

他：我早就感觉到了。那你还让我猜吗？

她：怕你不成。

他得意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一围倾城，二围倾国……

她追问：三围呢？

他卖关子说：真要我说出来？

她：嗯

他：三围倾我心。

她：红脸了。

他：早就看到了。

她：火辣辣的。

他：能感觉到.

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出来，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收住笑声。

她：你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他：是吗？那我们见面吧？

她：不行。

他问为什么。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夜来香。

他：见面与夜来香有什么关系？

她语气很坚决：有。你闻过夜来香吗？他回答闻过。

她：靠得太近，反而觉得它很刺鼻，会感觉头晕。只有距离合时，闻起来才让人心情舒畅。

他听出她是认真的，说道：我明白，距离产生美。

……

 

夜很静，只有新竹与叶来香的说话声。

 

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她：不拒绝。

他：你恋爱过吗？

她：当然有了，难道你还没有？

他：一样。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她：经典型。

他说他不清楚，让她说具体一点。

她解释说 ：像牛仔裤一样，越穿越有品位，穿的时间越长久显得越经典。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男人。只有说女人是衣服，所以很新鲜。

他：你意思是说，越破烂的男人你越是喜欢？

她：那倒不是。我是指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男人。

他换了一个话题。

他：你很喜欢牛仔装吧？

她：嗯。我的衣柜里几乎都是牛仔。宽腿的，紧身的，牛仔连衣裙，牛仔迷你裙，牛仔半截裙，啡色的，草绿色的，军绿色的，天蓝色的，海蓝色的……反正好多。包也大部分是牛仔的：啡色牛仔手挽袋，杏色牛仔手提袋，黑白直间牛仔斜背袋……数也数不完。

他：女为悦己者容 。

她：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观点而改变自己，我穿什么，打扮成啥样，全都依靠我自己的喜好来定，更不会刻意地去追赶所谓的潮流，就像夜来香不会去凑白天的热闹一样，独自开放在没有蜂蝶的深夜，只有喜欢孤独的人才能与它共处。

他：真不愧是夜来香的知己！新竹感叹道。

 

……

 

夜来香在静静地芳香了黑夜，忘却了时间的两人仍在继续着他们的话题。

 

 

新竹渴望能与叶来香见面，但同时心里又感到恐惧，害怕像叶来香所说的，离得太近会让人觉得不适，万一结果像前两次与那两位网友见面一样，那倒不如不见。但他想叶来香一定不会是那样的人，自始至终，他都认为她很特别。

新竹幻想着与叶来香见面时的情景：水洗仔裙，白色棉质无袖开襟衬衫，修长的腿，光滑的臂，鹅蛋脸上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子柔情似水，一股淡淡的夜来香芬芳，文静不是天真，温柔而又高雅。新竹想自己是个画家该多好，把这幅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画用最细致的心画出来，挂在床头，每天欣赏着进入梦乡，这是一件多么美好而又令人兴奋的事。既然如此想见她，不如先让她寄张照片过来，她不会拒绝吧，新竹这样想道。

说到新竹的相册，有两张女人的照片得提提。一张是他初恋的，那已是相当遥远的事了，时间已经使它发黄，新竹把它送到像馆复原了几次，过了塑，好让它看上去永远那么鲜艳。另一张是他母亲的。上大二时，新竹突然请求他母亲寄张照片给他。母亲感到奇怪，问他原因，他解释说，离家太远，很想念她老人家。母亲听后，在电话的那端感动得流了泪，哽咽着说，你终于长大了。新竹把母亲的照片单独夹在一个像框里，立在书桌前，每当没有心情学习时，他就对着它思考，希望能从母亲的白发里，皱纹间，慈目中，找回自己。因为他发觉，没有力量鼓舞他，支撑他，很失落。蹉跎岁月，无事可做，昏昏沉沉地消磨每一天，于是，与叮当恋爱，但恋爱并没有让他走出迷茫的沼泽，反而越陷越深。他把这种感受告诉叮当，叮当说她也有同感。

新竹听了，感到相当落魄。他愤愤地说，他与叮当不过是两只校园里的流浪狗，因为彼此孤独而走在一块 ，而他们的恋爱便是无聊的产儿。新竹痛苦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让母亲寄张照片给他。因为，他想借母亲的照片来拯救自己。

母亲的照片并没有起到作用，相反，使新竹更加地痛苦。这痛苦是由他心里的矛盾引起的：他想象其他同学一样，好好地上自习，但却不能；他不愿过一天除了恋爱就什么都不做的生活，可又害怕失去爱情；他不甘心就这样度过大学四年，但面对现实，又显得是那样地无助可怜。凝视着母亲的照片，自责与内疚如刺似针般地刺痛他的心。于是，他一天总是生活在无边的痛苦之中。

期末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新竹是班上挂科最多的一位。他们一共考了七门，他只过了一门，而且这门还是老师心慈手软放过的。别人问他考得咋样，他仍然装出一副笑脸回答说：“一门没挂”。别人还误解为他全过了，说：“考得不错嘛”。其实，新竹的笑是黄连树开花——苦笑。内心的伤痛只有他清楚。每当宿舍没有人在时，面对母亲的照片，他的心，很痛……很痛。

新竹把这种感受写了一篇文章，寄到学校报社，但被退了回来。报社编辑说，这样的文章影响不好。新竹争辩说，这是他的真情实感。接着，那编辑建议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新竹痛骂那编辑一顿后，把那篇感受撕成粉碎，扔进脏兮兮的马桶里，狠狠地踢了一脚开关，水冲出来了，碎片却没消失，原来，马桶堵了，好像也故意跟他赌气似的。新竹气坏了，大吼一声：“见鬼去吧！”不知道他指的是那编辑还是那篇被编辑退回来的感受。从此以后，新竹再也没有在校报上发表只言片语。

这是新竹相册里仅有的两张女人的照片。

曾经有人这样对新竹说，要想获得女人的东西，就得先称赞她，如果她美丽，那你就赞她靓，如果她相貌平平，那你就赞她温柔，如果她既不靓，也不温柔，那你就赞她有个性。新竹起初不相信，后来试验了几次，果然很灵。一个男人向女人要她玉照，就是说这男人对这女人容貌的肯定。所以，新竹认为叶来香一定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可是他没有做到，叶来香说她不是那种轻易把自己照片送给别人的女人，除非那人是他最深爱的。新竹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说新竹还不是她最爱的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