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看过一篇稿子，写的是某地一位年轻的女书法家，专攻毛体书法，成就十分了得，17岁时即为某书法研究院“院士”，而其年龄，则出生于1989年底，也就是说，到目前也不过刚刚二十岁。

　　历史上年轻有为者各行业都有，即便少年老成者也不乏其人。古代伤仲永的故事尽人皆知，即便在改革开放之初也有十岁左右的少年大学生，但这毕竟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作为谈资即可，如果作为学习的榜样，难免揠苗助长，适得其反。

　　某地举办一场某画家的国画展。在众多嘉宾中，一位应邀而至的画家为给这一小城的观众一些惊喜，也是给当地的群众开阔一些眼界，将本来名片上的自我介绍扩充成一张A4开的彩页，逐一分发给与会嘉宾。

　　这是一张与众多的卖房的、卖车的、卖艺的、卖耗子药的广告单外观相似、内容绝不相同的扩大版的名片。抱着对读者身心健康负责的态度，也本着让广大读者开眼界、学知识的责任心，笔者将这张广告单上的基本内容推介给列位。

　　首先是单行的标题：《艺学泰斗一代宗师》。既然是泰斗，泰山、北斗，既然是宗师，各个流派的师祖，这个世界上除此之外，定不能有第二个。其行业地位不用再质疑了吧？

　　内文里边的主要用语有诸如以下句子：（他的作品）“是中国美术史上的里程碑，是中国文化艺术界的一座高峰”；其作品“被国内外书画家全部收藏”。“他的每副作品都是传世之作”。他是某流派的“开山鼻祖、一代宗师”。他的画，“用客观公正的话说，赵孟頫没有！徐渭没有！齐白石没有！徐悲鸿没有！”“他将影响中国一代画风”“他的作品在世界范围内行走天下”“他的作品在全国乃至全球都有重要而深远的影响”“谁收藏了他的作品，等于挖掘了一座增值千百倍的富矿”。

　　复述至此，有读者可能会迫不及待地问，你卖了这么多关子，说的到底是谁呀？真真对不住，笔者因为没有收藏他的作品，他没有给我广告费，所以我也不愿意免费给他做广告。退一步说，即使收藏了他的作品，瓜田李下，为避嫌疑，我也不能给他做免费的广告。您需要记住的是：我们当代中国，就有这么一位让世界惊叹的人。要找他，得去首都。这就够啦。至于他名下的各种荣誉、称号，和文章开头的那位女“院士”一样，千万别去考证，否则就是你的不是了。

　　如此极端用语，如果是推销产品的广告，按照国家工商管理总局的规定，是断然不许的，因为它违背了公平竞争原则。但人家作为扩大版的名片，是自我人物介绍，又没有在报纸刊物上发表，工商局想查处，恐怕也难；如果是中学语文老师看见，倒是能将其作为案例，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解这个介绍里边有多少语病——语法的、逻辑的、修辞的。

　　如此极端用语，文革期间某位所谓的诗人，在歌颂领袖的作品里边出现过。猛然再见，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小的时候，学过两个词：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看宣传单上的内容，这位书画家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孤独求败了。正如到了珠峰封顶，只有一条路可走：下山；看照片，这位艺术家还很年轻。我相信，他不会自今日起自绝于艺术事业。同时，也为他担心：假如这位还想活下去，活着还从艺的话，是层楼更上呢，还是急转直下？抑或有足够的定力，不上不下，成为一个活着的“卡”字？

　　记得有个叫季羡林的，被人称作国学大师，但他自己向来不认同；有位叫王力的被尊称为语言学大师，他自己也不认同；一位叫王世襄的，被人称作“玩”中的大家；一位叫褚时健的，更是了得，有人这么评价他：假如说柳传志是企业教父的话，褚时健就是教父中的教父。但一如季羡林和王力，他自己也没有认同这个称号。上述几位，分属不同的领域，其共同点是都有顶尖的名头，但这些名头都不是自封的，而是社会公认的。

　　本人专业上没有取得什么业绩和成就，别说成为行业内的“开山鼻祖、一代宗师”，就是蹬鼻子上脸的事也不敢轻易尝试，至于那种刮大风馕炒面的事，更是断难张口。

　　如果换个角度，上述那位女“院士”和那位“开山鼻祖、一代宗师”，不管社会怎么评价，自己对着镜子穿龙袍，和戏台上的“皇上”没什么两样，既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又给我们提供了笑料，丰富了我们的脑洞，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2019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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