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听说县里有一个叫新华书店的地方可以买到书，可县里对于我来说真是遥不可及的地方。小时候我特爱走亲戚，二姑妈家是最常去的，几乎每年放假都要去一次。我还跟奶奶去过她的娘家，她的妹妹家，我应该喊姨奶奶，还去过祖父的妹妹家，我应该喊姑奶奶，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姨奶奶有时遇到出礼来奶奶家，还会提起我小时候在她家的事情。有一次，奶奶回家了，我还赖在姨奶奶家，白天玩着还可以，晚上睡醒一觉就半夜了，我哭闹着就要回家，不论姨奶奶怎么哄也不行，没办法，只好让她的儿子，我该喊姨叔的，连夜把我送了回来。从那以后，姨奶奶就不再留宿我了。奶奶问我为什么不愿在姨奶奶家了，我说姨奶奶没烧肉给我吃。那时候吃肉是很奢侈的事情，平时很少能吃到。至于什么原因，我现在也记不清了，但我知道没肉吃只是用来搪塞奶奶的借口。

　　祖父的三妹已经去逝，现在的三姑奶奶是后续的，她视前一个三姑奶奶的孩子如同己出，对我们这些亲戚也看成是自己的亲戚，我非常喜欢她。她的小儿子比我大一岁，按排行都喊他小四，我和小四玩得比较投机，有一次在他家过了好多天才回来，但也带回来一个笑话：在三姑奶奶家时，我和小四偷酒喝，我喝醉了，在姑奶奶家又唱又跳，又哭又闹地耍酒疯。

　　姨妈和舅舅家也是常去的，但这些亲戚都在农村，我极少有机会到县里玩。有一年，父亲特意带我们全家去县里玩，我们兄妹仨都傻头傻脑的，父亲带我们到哪我们就到哪，不敢离开半步，害怕迷路。父亲还带我们去看了场录像，当时放的是《射雕英雄传》，还带我们 到照相馆照了一张全家福，我们仨都木着脸，这也是我小时候照的唯一一张照片。

　　我的同学小琳的父亲在县政府上班，他父亲就在新华书店给她买过书，我特羡慕她。我不敢向父亲提买书的要求，但我想自己攒点钱让小琳的父亲帮我买书。

　　除了每年春节奶奶给的一元钱的压岁钱，我几乎常年都两手空空。农闲时，收废酒瓶的常走村串户地回收旧酒瓶。白酒的瓶子分长脖和短脖，两种瓶子价格不同，长脖比短脖贵几分钱，啤酒瓶的价格是最贵的，好像是二三毛钱一个。旧酒瓶在家中也是稀罕物，只有待客才会用到酒，除逢年过节，平时自家人是不喝酒的。

　　有一年农忙时，母亲请大舅家的表哥和表姐来帮忙栽水稻，买了一捆啤酒给他们喝。我当时可高兴了，想着怎么把这十个啤酒瓶卖掉，也许可以凑够买一本书的钱。

　　当收酒瓶的人来时，我在家里怎么也找不到那十个啤酒瓶，我以为是被母亲卖掉了，可母亲听到收酒瓶的吆喝，也回来找。母亲边找边唠叨：我不相信酒瓶能自己飞了？可酒瓶真的好像自己飞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有一天，母亲给弟弟晒被子，抱起被子时，母亲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们过去一看，十个酒瓶，两个一排整齐地排在弟弟靠墙一侧的床边上，弟弟每天竟然和十个啤酒瓶同床共枕。弟弟说他准备把酒瓶卖了买鱼线和鱼钩，一直没敢卖。

　　从小学到初中，我没买过一本课外书。初三时全校英语竞赛我得了第一名，学校奖励我两本课外书，但都是有关学习的，虽不是我最想要的书，我还是认认真真地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