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
一诺出生在一个南方小镇,她常常会回想起在童年,每个黄昏时候,穿着大大的拖鞋跑在街上,替父亲买酒的情形,从街尾跑到街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跑过了一诺的童年,而一直陪伴着她的,是脚上那双,红色的大大的拖鞋。一诺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跑下去。跑到生命的尽头。直到有一天,她穿着那双红的泛白又有点不合脚的拖鞋回到家中时,发现父亲低垂着头坐在饭桌前时,一诺放下捏得发热的酒瓶,走过去,摸了摸父亲的脸。
“她走了”
看看父亲低垂的头,一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一年,她七岁。
很快,一诺到了一个更大的城市,一诺依稀记得,那天父亲拉着一诺的手,走了很久很久。父亲很快找了份工地上的工作,而一诺和父亲住在工地上,一个不足十平米,临时搭建的房屋,屋里的空气,常常是一片浑浊,难以喘息,一诺总喜欢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因为,一诺觉得,只有这样,她的皮肤,她的衣物,才能继续存活,虽然她脚上穿的还是那双红的泛白而又不合脚的拖鞋。
一诺,常跟着父亲,从一个工地辗转到另一个工地,每当离开一个工地,前往另一个工地时,一诺总是不愿意回头,她只是在心里期许,下一个地方的空气,能好一点。
“一诺”
一诺抬起头,看着父亲,在她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叫她,或者说,只有在买酒的时候,才会这样叫她。
“爸,你要喝酒了吗?”
“不是的,爸想给你买双鞋,爸明天带你去买,你看看你脚上的鞋.......”
一诺听不清楚父亲接下来都说了些什么,她只是低着头,看着那双红的泛白,而又不喝脚的拖鞋,觉得有些不舍。
父亲拉着一诺的手,穿梭在人群中,这是一诺进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清工地外的世界,有些欣喜,有些茫然,可她依然觉得,空气浑浊。
一诺,觉得很多人在看着他脚下的拖鞋,一诺底下头,看了看拖鞋,又抬起头来看了看父亲,她忽然觉得很羞耻。
父亲在一路边摊停了下来,叫一诺自己选一双喜欢的鞋,一诺蹲下来,看了看,摸了摸,最后选了一双红色的皮鞋,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父亲看了看一诺,抬头对老板说“老板,这双红色的皮鞋,能给这娃试试不?”
老板看了看一诺的脚,“不行,这娃脚太脏了,试了把鞋弄脏了,会卖不出去的。”
一诺低头看了看脚,抬头看了看父亲,父亲皱着眉头,让老板拿着鞋给一诺从外面比划比划,看着大小差不多就买了。就这样,一诺抱着小皮鞋,拉着父亲的手,满心欢喜的跑回工地,一诺回到工地,把小皮鞋轻轻放在床上,就跑着去打了盆水,把脚洗干净,在慢慢的拿去小皮鞋,小心翼翼的穿在了脚上,那双红色的小皮鞋还是有点不合脚,可一诺不愿意脱下,因为她清晰记得那双红的泛白而又不合脚的拖鞋,带给他的羞耻感。但她也没把那双拖鞋扔掉,而是用一个塑胶带包好,放在了床下。
父亲,看着一诺这么开心,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父亲把一诺喊来身边,给了一诺20块钱,旧旧的,还缺了一个角。
“一诺,爸欠你的太多了,现在爸也给不了你什么了,你也快念书了,可爸没能力供你念书了,爸现在只能把给你买双鞋,把身上的钱给你,希望你过的好。”
一诺看着父亲,突然想起了,母亲走的那个下午,伸出手摸了摸父亲的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很多年后,一诺才明白,原来,那是父亲对她最后的交代。
很快,一诺被一户人家带走了,一诺穿着那双父亲给他买的红色的小皮鞋,怀里揣着父亲给她的那张旧旧的,缺了一个角的20块钱,被陌生的人,牵着手走了。
一诺,第一次回头看了看那工地,仿佛看到了,地上那一滩红色的血迹,这是因为老板拖欠工资,而付出的印记,父亲从楼顶跳了下来,事情很快见了报,其他工人的问题很快的到了解决,而一诺也很快引起别人的注意,被一户人家领养。
其实,在那个年代,老板拖欠民工的工资已不是什么大事,可老实的父亲,却只想到这样的方法解决,或许父亲累了,想休息了 ,也或许,只有这样,一诺才能有一个好的归属,当然,这只是父亲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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