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刚进门,婉婷带丫鬟迎了出来,说道:“你去了也不给我说一声,伯父急坏了,到底怎样了?”
长君道:“这些一会儿再说,现在我父亲是不是知道了?”
婉婷说伯父只是听说了赫连府被封的事,急着要找姐姐。两人说着话向里走,霍沐仁早迎到院里来,对着长君叱道:“仆人说你一早就骑马出去了,一个大家闺秀,疯疯癫癫,成何样子,哪像一个订婚的女子。”说到订婚,他住了口,唉声叹气的叫女儿随他去书房。
赫连家出了这种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通敌叛国,祸及九族,这是重罪,应验了出征前的预感。尽管他与赫连家是世交好友,可大难临头,霍家的安危他不能不考虑。
长君见爹爹如此,已猜到大半,说道:“爹爹难道真信赫连伯伯投敌么?当初,临安危机,他祖父为保一城百姓,订下耻辱之盟,终是尽节而死。如今他们家族为元朝几赴边塞,血战数年,这一次数万将士宁死不降,难道他会独自苟且?以我看,定是有人陷害。”
霍沐仁摇摇头说道:“我也相信这是诬陷,可历史上冤案众多,能沉冤昭雪的有多少?大多数做了刀下冤魂。何况你父现不是元朝的臣子,就是的话,凭我一己之力能做什么。朝廷是蒙古人的天下,我们汉人能不受排挤?赫连家就是因战功掌兵权才召来灾祸。当初我力劝他退出仕途,他偏偏不听,说什么不为朝廷为百姓。这下好了,在江浙他倒是百姓的好官,可把自己家里上百口人送上了断头台。”
听父亲振振有词的一番话,长君好气又好笑。父亲当年也是清正廉洁的好官,如今发了这么一通牢骚,看来真是又气又急,无可奈何了。她试探的问父亲道:“如果赫连公子现投奔我们而来,您该怎样?”
霍沐仁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你想试你爹爹么,哼,那子玉根本不是这种不计后果的人,他把你看得比他的命都重,会连累咱们么?要不是他这样的人品,爹会把你嫁给他吗。”答非所问,长君心想,今天的事,是断不能告诉他了。
一时,外面一迭声的唤老爷,不知出了何事,两人来到前院,门子报道,是当今朝廷左丞相秦中和亲自下圣旨来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真被姻缘连累了?长君心想,既有婚姻之约,我理当与他家同赴此难,却又无端牵累父母,不想这段孽缘,竟让我成了不孝的女儿。
听到消息的霍夫人,傅娘子等人俱都来了,聚了一屋子的人。
霍沐仁让长君婉婷躲进里屋,然后准备迎接钦差大人。忙乱之际,秦中和进了门,一身威严的官衣官帽,后面一色的官衙差人,锦衣华盖,甚是显赫。
霍沐仁惶恐的接进府来,进了大厅,倒头便拜道:“庶民霍沐仁拜见秦丞相,不知大人屈驾到此,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秦中和笑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道:“霍员外曾是朝廷的官员,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今日一见,幸会幸会,老夫可是代皇上做个大媒人来了。”
他打开黄绢说道:“临安霍沐仁接旨。”一屋子的人刷的跪了下来。
长君婉婷躲在里间,听得真真切切,听到媒人已晓大半,继续听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安庶士霍沐仁,曾把小女配与钦犯赫连晟之子结姻,本欲同罪,念其有悬壶济世善举,其小女又有咏絮之才,难配不忠之婿,故允其退婚,特命左丞相秦中和代朕为媒,将霍府之女赐予刘候之次子,新封镇国将军刘文扈为妻,以不至美玉轻抛,明珠误弃。此亦元朝之佳话也,旨到之日,毋违朕意,偕三日完婚,钦此!”
长君听完,早已又惊又气,惊的是难以抗旨,气的是步步紧逼。这一步棋,定是刘文扈说动了当今娘娘,逼自己就范。听母亲讲,那刘文扈也是堂堂侯府公子,一表人才,何以心急到乘人之危的地步。莫说子玉未必会死,就是死了,他刘文扈也不是我要嫁的人,曾经沧海,何以为水。
婉婷也是急的眼泪直流,表姐若抗旨,必全家问罪,若顺了旨意,又负了赫连公子。如今公子下落不明,自己一腔心事难以启齿,不由哭的幽幽咽咽。
外面,霍沐仁接旨谢恩,上茶寒暄,走完过场,送走钦差,一屁股坐下,一群人鸦雀无声。
半晌,霍沐仁仍下圣旨,长叹道:“好个圣元主,占我中原,杀我子民,如今,又逼起小女的婚姻来了,我一不官,二不贼,竟连女儿的婚姻也做不了主了。”
一边霍夫人说道:“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用么,若不同意,刚才就该明说,让他去回了皇上。圣旨一接,就是天王老子也分辨不得了。再说那刘家公子也不错,女儿嫁过去,也未必不好。”
霍沐仁叹气道:“我们区区小民,能抗得圣旨吗,这事又与赫连一案有关,我们家这也是一劫。我没说刘家不好,只是女儿幼时就与子玉好,如今又喜接连理,一时怎会转过弯来,她若不从,还能捆着上花轿不成。”
霍夫人哭道:“难道让她父母抗旨待罪就是她的主意?那赫连子玉也是我中意的,可他就是一千个好,也是无缘,还能守他一辈子。”
“谁说不能,”长君从里屋走出,满脸泪痕,如梨花带雨,凄然说道:“我读书习礼,从小不甘心居人之下,爹爹娘亲应知孩儿的心思,我要的一不是富贵,二不是权势,只求一知心知己的人,眼下女儿能嫁的,只有他一人,不管他在哪里,我等他就是,若他已死,我也要找到像他那样待我的人才肯嫁,找不到,我宁肯老死闺阁,终不嫁人。”
此语一出,长君哭声悲咽,抽身就走。
傅娘子急忙去拦,一把没抓住小姐,差点被门槛绊倒,婉婷追着表姐跑了出去,远远见长君直直去了厨房,忙喊走错了,长君这才又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走。
婉婷追到门口,被长君关在了门外,兰儿也跟着追来,两人拼命敲门,长君哪里肯开。
乳娘和夫人轮番的劝慰,霍沐仁也是含泪肯求女儿,一帮仆人围着门口乱喊小姐。霍夫人挂念女儿,竟怨起霍沐仁来,“都是你,说什么比武招亲,弄成这样了,君儿要有个好歹,我可都怨你。”
听了霍夫人的话,婉婷和兰儿更着急,两人围着屋子转,终于发现有一扇窗子没销好,伸手进去打开。兰儿脚大,抬腿爬了上去,婉婷叫小荣也爬进去帮忙。
见小姐恹恹的侧躺在床上,俩丫头放了心,相视会心一笑,开始收拾东西。什么裁纸刀,剪刀,汗巾等都收了起来。
长君见兰儿抱着那把宝剑不知往哪儿藏好,干脆从窗口扔了出去,自己又好气又好笑,她若想死,还在这一时?刚才她不开门,是因为她就是想安静的哭一会儿,安静的想一想。父母说的话也听见了,但不想听,是因为她都懂。正因为懂,所以她心里很乱,不知该怎么办。三天的期限,能有什么万全之策?
她见大家乱成一团,实不忍心,便起身开了门,说道:“爹爹,母亲,你们的话孩儿都懂,无非是遵旨成婚,这背信弃义的事,也要容孩儿个接受的时日。若要孩儿应允,父母需答应几个条件,第一要刘家把期限缓到十天,第二,这十天里不许禁我行动,第三,大婚前那刘家不许来打扰。三个条件答应了,我就在家准备嫁人。”
霍夫人不知是缓兵之计,高兴的满口答应。婉婷却想不通,表姐为何转变的这么快?只有霍沐仁不管女儿是为什么想通的,以女儿的心性如此出嫁,心中的委屈可想而知,所以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长君应了婚事,阖府人等总算松了口气,父母走后,长君任凭兰儿侍奉自己洗脸整鬓,乱糟糟的心绪不敢表露。天色已近傍晚,陶然绣楼被夕阳笼罩,柔和中一片静穆之气,可它的主人却是心如潮水翻涌。未婚夫家遭不测,自己又为皇命所逼,子玉,你到底是生是死?长君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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