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报社与阳光大酒店,同处在时代大道上,只不过一头东边,一头西边,坐公交过来也只十几分钟光景。
在匡亚楠未到达之前,靳洪尽可能地介绍了匡亚楠这个人。他说她是性情中人,心里有爱,面上有阳光,还乐于助人,难得的是她虽然家境优渥,出身名门,可没有丝毫娇气。他当面前女友面,如此不厌其烦说另一个女孩的优长,目的是想让小梅认清自己,从而知难而退。
小梅两眼空空,知道他在说啥,又不知道他在说啥,只不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越在这样的时候,靳洪心越焦,他实在预测不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故事,如果真有故事发生,他无疑是这个故事中最尴尬的角色。
焦虑的时间特别漫长,好像过了许多时间,终于等来了匡亚楠。
两个女孩子,就这么在宾馆的客房里见面了。
显然,在来之前,匡亚楠似乎作了一些精心的准备,也像小梅一样,打了些唇膏,抹了些脂粉,还嫌穿着的衣服太随便,特地回家换了一身的衣服,至少她觉得要让小梅看到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样的打扮,在与靳洪交往以来还是第一次,整个人看上去,更像个电影明星了。
想到要跟一个素未谋面过的姑娘争夺朋友,匡亚楠不免感到紧张,在敲响客户门前,还她作了一下深呼吸,平衡了一下情绪。她知道一旦打开门,情绪肯定会有变化,所以先预先稳定自己显得尤其必要。
匡亚楠站在门口,小梅站在窗口,双目对视,这是一个情感剧场里都表现不出来的动感场景。
一双丹凤眼,一双杏子眼,四个黑晶晶的瞳孔同时放大,放大,四束光线互相交缠,牵扯,厮拼……突然,杏子眼倏地错开了,因为它发现了一个比自己更完美的脸蛋和更标致的身材,对方的脱俗气质和现代风格让杏子眼里的光线彻底黯淡了下来。
小梅终于明白,她的阿洪所以离弃她的原因了,这不仅仅因为她是这个城市当家人的女儿,有显亮的职业,有光耀的门楣,更因为她还是一个女中楚翘,美丽得近乎无可挑剔。
她忽然感到身上像压着三座大山,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头也晕,眼也花,呼吸变得十分急促,仿佛周围的空气不够她呼吸,环境越来越局促,气氛越来越沉重,她不由得张大嘴喘息起来,胸脯鼓荡起来。
就是她!就是这个娇滴滴的女人,这个市委书记的女儿,这个城市的宠儿,用媚术,用手腕,用她的贵气,偷走了阿洪的心!
小梅愣了一会,怔了一会,再也控制不住歇斯底里了。她的良善、忍耐和宽容,已被匡亚楠高贵的血统、卓越的气质、惊人的美丽剥下了。她体无完肤。她暗无天日。她土崩瓦解。她突然像一匹嗜血的母狼,几个箭步扑过去,举起手,在匡亚楠那张粉嫩的脸上重重地掴出一记耳光。
匡亚楠防不胜防,脸上挨了一个正着。瞬间,脸上出现几个鲜红的指印。
小梅又跟着抢前一步,举手去打她的另一边脸。
站在旁边的靳洪束手无策。
两个女孩,一个进一个退,风向一边倒。
匡亚楠一边退让一边叫道:“小梅姐,你不要……”
“呸!谁是你姐!你这个贱人,不要脸!我抓烂你的脸,我抓烂你……”小梅边说边全身扑上。
平时无所不能的匡亚楠,此刻成了一只无助的羔羊,她的惊恐无助的模样令靳洪想起被他同样伤害过的沈若萍,她们母女俩是多么相似啊!别看她们平时要风得风,风光无限,可在受到外强侵袭的时候,一样地软弱,一样地令人不忍卒睹。这样蒲姿弱质的女人,才是值得男人去疼爱的。男人是什么?男人的使命就是用来保护弱小﹝?﹞的女人免受欺凌的,在靳洪眼里,大凡被挨打的都是弱者,需要同情,需要保护,却压根儿没去想被冷落了这么多年的小梅此时此刻的感受。
面对小梅的突然袭击,靳洪似乎觉醒了,眼看小梅又张牙舞爪扑来,连忙抓住她的手,怒冲冲说:“你疯啦!你答应过我的……”
吆喝之下,小梅仿佛被人当头击了一棒,眼睛忽的一黑,突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我疯了,是么?我真是疯了!”小梅摇了摇头说,“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想她见一见,可是我……我疯了……”她忽然掩面哭了起来,泣声如同被人掐住喉管过滤出来的,“卡卡”作响,凄厉而痛苦。
过了一会,匡亚楠怯怯地走近小梅,拉住她的手说:“小梅姐,别难过……”她找不出可以安慰她的话。
已失去理智的小梅,被绝望和嫉妒吞没了心智的小梅,还能听进一个情敌的劝告吗?
靳洪按了按匡亚楠的肩头,向她递了一个眼色说:“这里没事了,小梅一切也都知道了。亚楠,你先回去吧。”
匡亚楠说:“我不急,小梅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想跟她多聊一会儿。你先出去,有些事我要跟她说清楚。”
靳洪默默地看了匡亚楠一眼,依言走了出去,并拉上了客房门。
房间里只有匡亚楠和贺小梅两个女人了。小梅的脸朝向窗口低垂的灰暗色窗帘,脸色也跟窗帘的颜色一样黯淡。匡亚楠走近些她,轻嗯了一声说:“小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你也不要太怪靳洪,环境不一样了,人是会变的,他也不例外。不过我告诉你,他是很念旧恩的,心里一直有你,在我们俩一起的时候,他说到最多的是你,总说你有一箩筐好,这常令我妒嫉你,恨自己没早认识他。他一直说对不起你,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小梅听到这里,缓缓转过身,面向匡亚楠。
匡亚楠又说:“其实我跟你一样,都希望他好,爱一个人如果不能让所爱的人感到幸福,这样的爱是毫无意义的,你说是吗?那么谁能真正帮到他、让爱变得有意义呢?我想这一点你肯定也清楚,我也不想多作说明了,因为你是个聪明人。山不转水转,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当然这许多年中,你为靳洪牺牲了很多,我相信他决不是个忘恩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我也会尽一切力量帮助你,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小梅冷冷地说:“你什么都有了,我只有他,可是你又把他抢走了,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吗?”
是啊,他们还能成为朋友吗?会有这样微妙关系的朋友吗?不要说小梅不相信,连说这话的匡亚楠也一时语塞了。
正在匡亚楠无言以对的时候,靳洪在走廊里抽完一支烟推门进来了,见两人默然相对,仿佛又在较劲,就拉了匡亚楠一把,示意她离开这里。
匡亚楠会意,过去拉住小梅的手,说:“那我走了,小梅姐,你可要保重自己哦。”
匡亚楠刚走到门口,小梅突然大声对她说:“你停一下!”接着快步跟了出来,杏子眼嘀溜溜的在匡亚楠身上转了一转,又瞟了眼靳洪,咬着唇说:“你,你把他带走吧。”
匡亚楠愣了,靳洪也愣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小小的空间,一时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匡亚楠没有让沉寂发酵下去,上前几步,张手抱了小梅一下,对她说:“今晚他留下来陪你。你们多年不见了,肯定还有许多话要说……我不搀乎你们。我走啦。”说完,竟自拉门出去了。
让他留下来陪我?她还真是放得开,她信任他已经信任到旁若无人境界了,我还能跟她争什么?自讨没趣么?小梅在客房门口望着匡亚楠的身影,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扭头瞪了眼傻站着的靳洪,说:“你走啊!跟她一道去呀,她路上要个伴儿。”
“今晚,我只想陪着你。”靳洪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为啥?为我们的昨天送终么?”小梅又怪怪地笑了几声,“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想通了,不会再难为你们了。她比我好,比我有文化,有度量,有背景,人更不懒……你还真有眼光的,我应该恭喜你,祝贺你们……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对于小梅突然的思想变化,靳洪没作多想,只是对已清楚极端处境的小梅放不下心,惴惴地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小梅掉过脸,似乎不想回答,可又不自觉地回应了他的话:“没想过……总之,四川是没脸回去了……”
靳洪赶紧说:“也好,就留在江城,我们帮你找一个工作。”
“不必!”小梅淡淡地说。
“那你……”靳洪不安地盯着她。
小梅坐到床沿上,轻描淡写地说:“不关你的事!”
“你可别出什么状态哦,否则我娘会饶不过我的。”靳洪忧心重重。
小梅圆睁杏仁眼,威光直直地逼视着他,说:“你心里还有娘?好哇!你娘叫你回去,你回去么?”
靳洪不吭声了。
“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就打回吧。我还没想不通,等我想不通的时候再跟你说。”小梅吁了口气,闭上眼,显然不想再理睬靳洪了。
离开时,靳洪对她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小梅哼了一声,眼也没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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