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梦巴黎俱乐部华丽的KTV室里,靳洪还在想昨天甲壳虫与蚂蚁的趣事,趣事虽无聊,却让他昨晚一整宿没安稳睡觉,一合上眼,硕大的甲壳虫就出现在梦中,他仿佛也成了那只虫子,一忽儿装死,一忽儿打滚。
今天他是应吴新朋之邀来到这里的。吴新朋是个中年男子,身材适中,长着一张四方脸盘,还有一个像邵金水一样讨厌的蒜头鼻,腮边髯虬被刮刀刮得发青,说话洪亮,动作敏捷,他是江城名声显赫的房产商,从事房地产业已七八年了,江城这块富庶的土地和蜂拥而至外来人口,养肥了他的房地产公司。他早已是身价逾亿的大老板,开着“600”型新款奔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不威风。靳洪平时跟这些老板接触,总有一种捉襟见肘的寒酸感。
吴新朋为他安排了全俱乐部最漂亮的几位小姐,一块喝啤酒,跳舞,唱卡拉OK。这几件事,靳洪是喜欢的,也很擅长的,加之他气度不凡,又是政界名人,把几个漂亮小姐迷得眼花缭乱,香吻乱飞,玉峰乱颤。
尽情喜乐了一会后,吴新朋掏出一叠票子给陪唱陪舞的小姐,叫她们出去,他们要谈事儿。小姐们娇滴滴地说着老板再见呀、靳主任明儿再来呀,扭着腰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光线暗淡的室内只剩下两人,吴新朋向靳洪举了举啤酒杯子,坐近一些,煞有介事地说:“靳副,我有一桩买卖想同你合伙做,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放在往时,靳洪早不假思索拒绝了,因为对方口中的“买卖”二字太过刺耳,也太过功利,有道是“君子和而不同”,这样的大白话怎么可以直而言之?不过,今天他没有感冒,反而更靠拢了一些。昨天出现的甲壳虫给了今天的他诸多启示,若想强大,须得甲壳护体,否则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眼前这吴总有钱、会挣钱那是家喻户晓的,现在他找上自己来了,说不定真有发财的机会送来了。对于这种顺风顺水的发财机会,他决定不再拒绝了,否则太对不起坐着的位置了。
喝了几口啤酒,靳洪眼睛滴溜溜盯着吴新朋,喷著酒气说:“唔,你说,什么好事轮到我做了?”
吴新朋检查了一下门有没有关严,看样子,好像确有一个重大的发财机会,否则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他是担心隔墙有耳,泄露了天机。
“是这样的,靳副,”吴新朋嫌DVD音量太大,影响了交流,调低了几分贝,凑近靳洪。“开发区西首后庄畈不是还有八十来亩土地留置着? 根据政府规划信息,3××国道计划要改道经过那儿,你想啊,国道从那儿过,那死角不成了黄金地段了吗?开厂、搞房地产都是一流的。”
见靳洪入神地听着,吴新朋递递给他一支烟,继续构划他的商业梦想:“如果市府把这块土地规划为工业用地,每亩地价只须二三十来万元,但用作房地产开发,少说也得上百万元,当然工业用地变更为商业用地,还有个复杂的过程,中间可能还有相当大的补差。但基价已摆明了的,经过我们的运筹,让差额尽量最小化。这差额就是我们发财的利润,如果把这块地盘作为工业用地拍下来,再通过活动,改为商业用地去开发,不就是一桩大买卖?”
“你是想……”靳洪听不懂他绕来绕去的生意经,但听出了其中的奥妙所在。
吴新朋继续诱惑道:“我就这么想,如果顺利的话,赚头可就大了,这可是你当一辈子官都攒不到的呵!”
靳洪没说什么,其实在想,这可能吗?行得通吗?
吴新朋接着说:“就咱俩合作,你疏通关系,我出资金,赚头吗?单土地收益四六分成,至于房产开发,那是下一步打算,再作商定,怎么样?你仔细想一想。”
靳洪放下酒杯,开始按照吴新朋说的内容盘算起来,八十亩工业用地每亩算二十万元,改成商业用地每亩算一百万元上下,而事实上江城城区的地价每亩达到一百五十万元的杠了,吴新朋說的地段现在看地方确实比较偏僻,用作商业开发,每亩八十来万元可以得手,一旦与国道线交集,地理劣势马上就会转为优势,地价也会随之水涨船高。经济社会,信息就是金钱,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这个信息,很少会有商家去参拍那块土地的,只要运作得法,保证能成功。成功之后,那块土地的商用价值钱转眼会增殖到每亩一百二十来万元,除去国家和地方的各种规费,净利也在二千四五百万元以上,仅土地增殖就已经赚狠了,再要是开发的话,那上几个亿都未必不可,如果仅按土地增殖价算,四六分成的话,自己就可以从中获净利近一千万元……靳洪被这个浮出水面的天文数字吓傻了,瞳孔和嘴巴久久合不拢。
这是怎样的天方夜谭啊!靳洪一时难以置信,对吴新朋说:“你觉得我会有这么大能耐可以帮到你?”
吴新朋的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头,十分肯定地说:“我做生意就像别人炒股,喜欢冒险,你跟老罗不一样,像一个干大事的人,我观察许久了。咱俩的合作是有前提、有基础的,你再想一想。”
此刻,靳洪已完全陷入那个天文数字营造出来的方阵中:一幢漂亮的大别墅,有美丽的绿化,有一个泳池,容光焕发的娘在庭外的凉亭里摇着一把鹅毛扇纳凉,车库里泊着私家高级轿车……
想到自己也可以从特色体制中获取巨大的红利,靳洪还将信将疑,咽了一口唾沫说:“这能成吗?”
“就看你怎么办了。”
靳洪按纳着内心的震动,边思索边说:“我这儿倒没什么问题,借口总是有的,但规划局、国土资源管理局就难说服了。市里面……我心里也没底,没他们的红章,肯定行不通。”
“问题就在这里!”吴新朋单刀直入,“要不,我拉你入伙干吗?这么大一宗生意如果容易做,恐怕还轮不到我们。但我知道,你总会有办法的。”
靳洪默想了好一会,始终理不出头绪。老实说,他的做官跟运动员跳高一样,是通过有效助跑一下子蹦上来的,平时除了工作、学习、应酬、谈情说爱,很少与外界接触,同僚之间也几乎没什么交集,简言之,他在官场的活动圈子其实很小,各部委局办的头头脑脑们除了偶尔在会场上打过几个照面外,真正认识的也寥寥无几,遇事找他们帮忙,他们多是资深阅博的“老八路”、本地产,能卖他这个外省小辈的账吗?
见他深锁眉头,犹豫不决,吴新朋又旁敲侧击道:“都是官场上的人,凡事总好商量的……就说开发区搞了个引资项目,要征购土地啦……只要能把规划局、国土局蒙过去。”
靳洪为难地说:“我连那两个局局长是谁都不清楚,怎么蒙啊?”
吴新朋说:“规划局长叫张云妹,是江城市十大巾帼女杰之一,人蛮豪爽的,跟我也较说得来;就是国土局的杜尧灿,不阴不阳的,专做肚里文章,牛鼻子,比较难通融。市里嘛,沈书记的话还是最有份量的……总之,你看着办吧。”
一听到吴新朋说到沈若萍,靳洪心里格登一沉,立即想起在她面前发过的旦旦誓言,不由得犹豫起来。
见靳洪欲言而止,吴新朋说:“怎么,你是担心沈书记那里通不过?”
靳洪摇了摇头,马上又点了点头,心里又矛盾又难过,如果沈若萍还是自己的萍姐,他何须今天动这样的歪脑筋?正因为自己被她抛弃了,他才急着想为自己找条後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是想,要是啃下了规划局、国土局两块骨头,沈书记那里总会有办法的。”靳洪说。
“那好,明天我在你帐号里先注入一笔资金,用作活动经费。说好了,一起努力,共同致富!”吴新朋说完,伸过手握住靳洪的手,两只手紧握在一起。
自古至今,政治讲究扁平,体现的是一种格局,一种担当;利益讲究圆润,体现的是一种态度,一种认知与妥协。政治一旦与利益结盟,即使是最纯粹的动机,也会变得肮脏不堪。想到利用政治的工具达到牟利的目的,靳洪还是大姑娘上花轿——第一次涉足,他希望自己能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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