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匡亚楠被一篇即将付梓的短稿给彻底震惊了。
短稿称,昨晚警方在统一部署的扫黄打黑行动中,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抓住了参与黄赌毒的不法分子多名,其中之一有某局办公室主任靳某。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之中。
看到“靳某”的字样,她立即想到了靳洪。在江城,姓靳的不多,做政府机关办公室主任的闻所未闻,大概也就他。她忙给靳洪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给范局长打电话,范局长告诉她,靳洪平时很准时的,今天不知何故,还没来上班。她立即断定“靳某”就是靳洪了。
靳洪出事了,而且出在她“黄赌毒”的问题上,她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一定要搞个明白。她抽下稿件,急步下楼,跨上助动车,一溜烟直冲公安局,打问了一下,昨晚公安局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又转头直奔巡警大队,她估摸这肯定是巡警大队的“独立行动”。
来到城关街道巡警大队院门口,匡亚楠向守门的小个子民警出示了记者证件,问有没有一个叫靳洪的人被关押在这里。
小个子民警说:“是有这人,但应副有指示,所有人不得与案犯见面!”
匡亚楠说:“我不是来采访的,我是靳主任的朋友,只想见见他!”
“那也不能!”小个子民警不为所动。
“为什么?他究竟犯了什么法,竟然连人也不能见?”
“这是应副下的批示,我们不能擅自作主。他犯什么事我也说不准,你请回吧!”小个子民警说。
又是应有为!
匡亚楠顿时起了疑心,会不会这应有为在自己面前碰了钉子,把靳洪当成了出气筒,将怨气怒气发泄到他身上呢?这是极有可能的。他仗着爸爸是市长,颐指气使、作威作福惯了,靳洪在江城无依无靠,碰上这个蛮不讲理的恶少,吃亏是肯定的了。
她忧心如焚,对小个子民警说:“那你们的应副呢?你快快去通报,就说我要见他,马上!立即!快去呀!”
“应副不在,一早开着车出去了!”小个子民警嘴动身不动。
匡亚楠不由得撩了撩头发,不知道怎么行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对小个子民警招了招手,对他说:“哎,你过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小个子民警愣愣地站着看她。
匡亚楠走近他,低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个子民警回答:“记者,案犯的朋友!”
匡亚楠把嘴凑近他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小个子民警突然“啪”的一个立正,身形顿时魁梧了起来,高声说道:“请小姐吩咐!”
“只让我见一见案犯,见过后马上就走,决不妨碍你!”
“哎,没关系的,我豁上了!走,我来领路!”
匡亚楠冲他感激地笑了一笑。
在巡警大楼左首的一个仓库堆场,放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沉闷的空气中飘荡着阵阵不知名的腐败气味,靳洪被铐在一根做横撑用的钢管上,直直地吊挺着身子,只有脚尖着地,嘴巴贴着封箱胶带,脸色已被憋得白里带青,神情痛苦不堪。从昨晚到现在,他就这样被吊着,不能说,不能睡,不能站,整个身子都快散了架。他想再多挨一会,肯定就要被活活吊死了,但他心有不敢啊!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去,还落得一个窝窝囊囊的名声,他死也不会瞑目啊!
门开了,近乎崩溃的靳洪乍然见到匡亚楠,话不能说,手又不能动,委曲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匡亚楠扑上去,一下撕开他嘴上的封条,嘴里狠狠地喝骂:“简直是法西斯作风!应有为,你他妈的不是人,是天下最混的混蛋!”
撕开了封条,靳洪能说话了,把昨晚的经过说了一个大概,气得匡亚楠咬牙切齿,顿脚跺地大骂应有为滥用特权、畜生不如。
“那个畜生,我不会让他横行下去的,我要跟他算账去!”匡亚楠气呼呼地叫嚷。
靳洪说:“你斗不过他的,他是应市长的儿子!”
“应市长儿子又怎么啦?这个王八蛋!共产党还有法律呢!他竟敢公报私仇、诬陷好人、殴打公民,这还有王法吗?我……我非把他给治下来不可!”匡亚楠越说越气愤。
“亚楠,你先别说气话了,快想办法把我放下来,我受不了啦!”靳洪虚弱地摇着头。
“对不起哦,我是给那龟孙子给气疯啦!”匡亚楠转身对小个子民警说,“警察同志,好事做到底,麻烦你把手铐给打开了!”
小个子民警为难地说:“钥匙在应副身上,他带去了。”
匡亚楠望了望亮晶晶的铐子,跺着脚对民警说:“那你赶快想办法呀!拿锯子锯,榔头砸,什么都行,只要能打开。快动手哇!”
小个子民警跑出去拿了一把铁锤来,搬过凳子蹬上去,举起锤子就砸。
“当!”靳洪呲了呲牙,但没吭声。匡亚楠看到了他痛苦不堪,赶紧喝住民警,思索了片刻,说:“不成,得再想法子……用钢丝?对!钢丝可以开镣铐的,电影《戴手铐的旅客》里面就开过。你快去弄一根来!”
小个子民警又去找来一截钢丝,费了好大劲,真就打开了。
脚一着地,靳洪就瘫痪了下来,从昨晚到今天,他已体会到了炼狱般的滋味,觉得自己已经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他的身心已极度衰竭。
匡亚楠摸着他脸上、身上的累累伤痕,心如刀绞。
“小姐,你把他带走吧!他是无辜的。”小个子民警说。
“你不怕受连累?”匡亚楠问。
小个子民警平静地一笑说:“我已作好了下岗的准备!”
匡亚楠感激地说:“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警察,你不会下岗,该下岗的是你们的应副——那个蠢猪!”
当天,《江城日报》在本该刊发警方打黑扫黄行动的位置上,刊发了一则署名文章,标题是《警方铐殴无辜,天理何在?》。文章虽短,却如一石击起千层浪,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
第二天,市委书记沈若萍就“靳洪事件”专门作了电视讲话。她严正地说,人民警察是用来维护社会安定、为地方经济建设保驾护航的,使命是神圣的,所起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可最近发生在江城的这起事件,责任人以执法为名,随意拘禁无辜,并进行严刑拷打,不管出于何种动机和目的,其行为已构成了滥用职权罪。她指出,这虽然是个案,但已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其性质是恶劣的,手段是卑鄙的,这是警察队伍里的少数败类所为。她表态说,市委市政府对此高度重视,已责成有关部门对此事件进行专门调查取证,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如果情况属实,确系有人从中徇私枉法,不管他们后台多硬,政府部门也决不会姑息养奸、听之任之。
不久,应有为和几个参与“扫黄”、搞刑讯逼供的警察被请出了公安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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