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枕着头,他想他的心事。
原以为做个国家公务人员,快活赛过神仙,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到晚,月头月尾领工资,多轻松,多惬意,多让人眼红。
可是,靳洪不一样,他从未感到过轻松。没有成绩,他轻松不起来,有了成绩,他不敢轻松。做一个平平庸庸的公务人员,也许活得就不会这么累,他想,但他不想平庸,他的性格也允许他尸位素餐、碌碌无能。他是为拚搏而来到这个世上的。潦倒的时候,他拼搏;无望的时候,他拼搏;工作着的时候,他拼搏……可以说他是杀开一条血路,一路拼搏过来的。今天的成就,就是他拼搏的结晶,他不希望自己的光辉被乌云笼罩,他还得拼搏。
他为自己预定了目标,这是一个秘而不宣的远大目标,他要为实现这一远大目标而努力拼搏。
太累了,他很想睡。
朦胧中,小梅踩着铺满落叶的弯曲山道,悄悄来了。
他知道,这又是梦,虽然是梦,看起来却很真实的样子,一点没有虚幻,小梅就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想到小梅,想到当初两人在一起时的欢快时光,想到她对自己和对娘的种种好,他感到无比的歉疚。
如果有来生,我发誓,我一定加倍报答……每一次与那个女人幽会过后,与匡亚楠拥抱过后,他都会这样默默地想。
但是!今生的誓言早已过期作废,来生的承诺还能作真?
小梅,对不起,对不起哦!不是我想把你放下,是现实太过骨干,容不得两全其美。
迷茫中,匡亚楠也悄然而至。
想到匡亚楠,他的睡意全消了。
是的,匡亚楠会是一根拐杖,支撑着我走上人生的十八级台阶的。我需要她搀扶,她柔弱的双肩,撑得起我人生的全部份量,他肯定地想,她一定行!她会让我的存在变得十分有价值,而这一点,小梅就不能够。
小梅是现实世界里一叶离岸的扁舟,没有依靠,她只会把他拉回过去,在生活的颠簸或沉沦中,毫无意义地过完一生,她的水平和能量也只局限于此,虽然她会很温柔,很贤慧,为他编织许多幸福的网袋,牢牢地把他网在里面,在穷乡僻壤生儿育女,把贫困再移植给自己的子女们。虽然这也没有什么不对,田螺湾里生活的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在老一辈人看来,是觉得天经地义的,但此一时已非彼一时,现在的靳洪早已今非昔比了,不再是当初捏着窝窝头的山伢子了,他已经是这个经济发达城市一个吃香单位的实权人物了,而且还是市委沈书记眼中的红人。小梅的真正悲哀,就在于她的不改变,她身份的标签还是村姑。
村姑在这个大变动时代能起什么作用?她只会是一片落叶,随处飘走,在大千世界永远不会有自己的位置。
匡亚楠就不是这样,她是一个勇敢而充满智慧的舵手,驾着她的小舢板,会把他引渡到成功的彼岸去。
成功是男人奋斗的目标,男人追求成功,就像生命追求阳光一样。
而且,小梅远在天涯,匡亚楠近在咫尺,爱情的天平历来是有倾向的,当远的一方渐渐失去重量的时候,近便的一方事实上已经加了码,他在矛盾的漩涡中挣扎了好久,痛苦了好久,直到今天才下定了决心。
干大事的人从来是不苟小节的,只要对自己的事业有益,是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大丈夫只要行事光明磊落,是没有什么不可作为的,拘泥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势必会束缚自己的手脚,前怕狼后怕虎的,到最后反会一事无成。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干大事的人,因为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已有了不同凡响的业绩,他坚信凭自己的才能和胆魄,还能够干出更伟大的事业来。
既如此,就不必再去想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未来就要今天好好把握。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给小梅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他打算在江城生活下去,不可能再回去了,两人相隔千山万水,相爱已遥遥无期,他希望她另择良配,各有所安,他会祝福她的,另外,他会把它当作妹妹,在经济方面一定会支持她的。反来复去说了许多,却不明白究竟告诉了小梅什么,信发出后,他惴惴不安了相当一段时间,连续收到了小梅三封字迹模糊的来信,他狠下心,不管她如何要求他给个说法,再没有单独给她写信了。
故事发展到这里,我们基本上已经排除了靳洪意识中的小梅现象,她只作为一个场景式的人物而存在,已对他的生活产生不了影响。至于后来小梅的再度登场,那也是在他与匡亚楠真正关系确立了之后,我们也会继续关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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