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事的周末,靳洪被屠正刚传呼到办公室,给了他一张光盘。光盘的包装很黄色,他知道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如果没有什么,屠总交给他时决不会这么神秘,像地下工作者传递情报。屠正刚传递完情报后就关了门出去了,留下靳洪一人。他把光盘插出电脑播放区,千姿百态的人体表演动作缤纷出场了,他第一次见识了行男女之事的许多别开生面的花样和技巧,一些平时想象不到的行家招式,男女双方在试招过程中你来我往,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真是太刺激人了。他完全沉浸在男女行乐的遐想中,不能自拔。孔夫子曾言:食色,性也。看来性文化也跟美食文化一样,其中蕴含的快乐意义,是很值得深究和重视的,要不,怎么会让全世界的男男女女们乐此不疲呢?怎么会有这许多腐败分子心甘情愿意地栽倒在石榴裙下呢?怎么会有宁要美人而不要江山的傻蛋呢?
当晚,屠正刚又郑重其事地向他交代了一项特殊任务:老时候,老地方,老顾客,暗号照旧。
靳洪已经不是酒店成员,本来可以拒绝他的指挥,但他在白天刚受到过黄带的刺激,又不由回味起销魂的那晚,心跳顿时加剧,全身血液沸腾,恨不得立马飞进6318号房去,与守候着自己的那个女人再携双手,共效于飞。
受命后,靳洪回去寓所,开始做一些行房事之前的准备工作,譬如洗澡,调节情绪,做深呼吸,扩胸压腿,保持心理平衡……女人最瞧不起临阵弃械的男人,人家还没入巷,你就匆匆收场了,那多没面子!
我一定要让她满足,这样,她才会经常地召唤自己,才会更贴心自己,关怀自己,顾念自己,自己就更会有前景,因为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平凡的女人,市场化的女人。对待这样的女人,利益不能令她就范,只有男性的身手才能征服她,但必须是非凡的。
想到这里,他的斗志昂扬了起来。
老时候,老地方,靳洪敲过门后,轻轻地推门进去。熟悉的光线,熟悉的香味,熟悉的问候,只是女人已躺在大床上。
靳洪喘着粗气走近大床,女人又喝令他去洗澡。他告诉她来之前已洗过了身,用去三瓶爽身露,已经完全符合国家卫生法了,女人听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然后要了他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身体上,温柔地对他说:“弄得轻一点,要懂得怜香惜玉。”靳洪极尽温柔地抚摸她……女人的身体舒服展开来,软绵绵的像是一片退潮的海滩。他的手在女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旅行到了,还叽叽咕咕说了一些女人爱听的甜蜜话。
女人仰躺着,什么也不说,他希望她说感受,说性事,以调节情调,渲染气氛,可女人对语言似乎很吝啬,只“嗯嗯”着,有时发出一声会意的笑声。
靳洪的情绪被极大地调动了起来。他们各摆阵势,自显神通,像黄带指引的那样,深入浅出地完成了一系列复杂的过程。
躺下后,两人开始交流体会。女人直言不讳地说:“我喜欢这种感觉,又遥远又刺激,整个过程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但又不是梦,很真实。”她似乎还在回味刚才欲仙欲死的情景,紧紧抓着他的手,“我现在只想牢牢抓住这种感觉,永不放手,希望时间停留,一直这样下去。”
靳洪心里暖烘烘的,轻声说:“你也给了我从未有过的体验,我会永远记你。”
“但愿你不是在骗我。”
这是两人最多的一次交流,第一次与她在一起,她几乎就只是一坨会流动的肉体,虽然诱惑人,鼓舞人,引人入胜,但仅仅是肉体的交流而已,而这一次则不同,他更多体味到精神上的快感。原来倾心的交流也是一种享受,语言不只是平面的勾勾划划,还有许多峰回路转的美妙情愫包含在其中,太美妙了。
他们叙说着种种难以启齿却又实发自肺腑的感受,情到浓处,又相互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彼此感觉对方带予的身体愉悦,一种近乎荒涎绝伦的卓越享受。
过了一会,女人忽然转过身说:“难道你真就不想知道我是谁?”
靳洪故作深沉道:“不该我知道的,我知道了又怎样?该让我知道的,你自然就会告诉我,不用我问你。”
“唔,你很会做人,懂得深浅,这跟你的年龄有些不相称,其实,至于我……”女人欲言而止,“目前不知道也罢,也许这样更好,对你工作有利,只要你记着,打从我们相交的那一天起,这世上,多了一个女人在爱着你,关心着你,呵护着你,想念着你,你就会觉得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但前提是你是自愿的,而不是强迫的,违背了这原则,也就失去了我们之间交流和深入发展的价值。”
这一点,毋需靳洪亲口表白,如果是某种力量强迫他的话,他绝对不会在目标挺进的过程中全身心投入的,因为谁都没有推着自己一鼓足气往前冲,完全是自觉自愿、全力以赴的。如果说第一次行动有点被激动的话,那在今晚的投入,则是相当渴望甚至踊跃了。这活学活用的花式花样,勇往直前的战斗风格,全力以赴的凌战态度,作为被征服了的身边女人,应该是心知肚明的。自从有了第一次,靳洪已不在乎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天天如此,就像他当初决定劫掠路人以图自救时一样,既然突破了道德约束,挂无羁绊了,反而肆无忌惮了。反正从防线失守的那一天起,已经觉得对不起小梅了,那么坚守与不坚守还有什么区别?
平心而论,靳洪很想知道这眼前的女人究竟是谁,她是丑是美,多大年纪,什么身份,哪里工作,图的什么……这样没头没脑地跟她做爱,连她是谁都搞不清楚,岂非天下奇闻?可女人有意设制的光线,刻意模糊的面貌表情,显然是为了掩饰双方的关系,既然这是她的初衷,她的心理设防,自己又何必非要捅破这层纸作壁上观呢?即使搞清楚了又能怎样?假如她是一个丑女——这是他的假设,其实他早已从触摸中感觉出女人的五官十分周正,脸部肌肤细腻光滑,胳膊手背丰润柔婉,她没有理由不美丽不光彩的,可又为什么要借重这黑暗呢?为什么要如此神秘诡异呢?——但又假如,她黑不溜湫,她年老色衰,她眼斜齿黄,她只可亵玩而不可远观,自己又如何面对?如何付之真心?糊涂也就糊涂吧,人生难得糊涂,人家板桥先生就比自己实在,不计较。
这一晚,女人的兴致似乎特别高昂,休息了一会,她的手臂又水蛇一般游了过来。
接着又是一番旖旎风光,云雨过后,女人又催他马上离开。
床上,空留他的余温,让不知名姓的女人独享。
其后,间隔的时间不算太长,靳洪又与那女人幽会了两次。他都是如约而至。女人说:“我想你!”又进一步说:“我要你!”拥抱接吻自然是黑暗中第一堂课,他们在黑暗中重复几乎相同的动作,出现几乎相同的风光。靳洪在磨练中更加坚强持久,更加斗志昂扬,在女人彻底缴械后还意犹未尽,鏖战不止,直到女人求告他“你歇一歇”,他竟还兀自莺歌燕舞。最后一次,因为动作太大,用力过猛,竟然把女人那头稠密的长发揪了下来,他大吃一惊,但接着触摸到一头柔软的短发。
原来,一头密如瀑布的长发里面,埋藏着的短发才是女人自己的,假发是用来掩护身份、迷惑对方的。
连头发是假的,这女人真实的一面又会是什么呢?
靳洪终于不想再颟顸下去,不想再做吴下阿蒙,糊涂到死了。他想看清女人的真面目,哪怕是丑的、老的,很见不得人的,否则躺在她身边,心里腻歪,感觉不踏实。心里不踏实的造爱,怎么再能够激扬起斗志?他侧转身子,伸手要去床柜的控制板上开灯光。
只要灯一亮,什么都光天化日了。
灯光会告诉他一切。
女人伸手阻止他的行动,并警惕地说:“你想干什么?”
“让我认识你好不好?别再叫我云山雾海,天天顶一头露水啦!” 靳洪终于把埋藏已久的不满表达了出来。
女人“嘿”地一笑,连声诘问:“到底沉不住气了?放不下了?不想干了?说话不算话了?”
靳洪嘟哝道:“我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是不是?你肯定在笑我,这么糊里糊涂跟你上床,真够浅薄、够轻浮、够无耻、够低级趣味了,是不是?你嘴里没说,心里一准在这么想,是不是?”
“你呀,真是一个又可爱又淘气的小傻瓜!难道我是谁,长什么样,对你真那么重要?”听口气,女人仿佛已不再年轻。
其实对于女人的年龄,靳洪倒从不在乎,大龄女人有何不好?她们有经验,会体贴人,还不粘人,身边这个估摸不很年轻的女人,在床上的身手有多少年轻女子能及?
靳洪执拗地嗫嚅道:“是的,这的确很重要,否则会影响到我的情绪的。”
“我问你,在与我干的时候,你是不是认真的?”女人说。
靳洪撩开女人拢着他的手,怄气似的地说:“至少我是投入的。”
“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得揭开这层面纱?”
“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七高八低的,像在踩高跷板。你想啊,跟一个陌生女人造爱,男人都会怎么想的?造爱不仅是男女间肉体的交流,更是心灵的交流,你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那是你的偏好,不一定表示我也喜欢。你想玩刺激的,大可不必这样嘛。”
女人沉吟了一会,换了一个睡姿说:“如果我告诉你的,可能比你想象到的要不可思议,你能平静地对待吗?”
“这总比吃闷葫芦药好,至少明明白白。”
“但现在,”女人说,“现在还不到时候,你要有耐心,不准胡思乱想,一定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不会太久。”
“你还准备蒙我多久?”
女人的手指在他的胸脯上轻快地跳动着,好像在弹钢琴,边弹边缓缓地说:“我没有蒙你,是真的。等你学习结束,等你有了全新的工作,等我们有了自己的窝——有一个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可以见面的地方,再让你知道也不迟呀。哎,我告诉你,我在城区有一套闲置的住宅,你可以先用着,过些天我叫人装修一下——到那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靳洪越听越糊涂起来,一切在他视为畏途的过程,竟被身边这个女人在弹钢琴的过程中,三言两语轻松地完成了,有这般能耐的女人,在江城市除了沈若萍还会是谁呢?难道就是她?难道他的感觉没有欺骗他?这排场,这情调,这语音,这双手可以触摸到的美丽,不是她还会是谁?但这又怎么可能?这永远是一个无法成立的等号啊!沈若萍是何等人物?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她,那么高贵,那么正派,那么庄重,那么有身份,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她怎么可能不顾廉耻地降尊于草莽的自己呢?我是什么人?一个空有一身皮囊的混混而已!她怎么可能会向自己投体入怀?她可是这个城市里有口皆碑的父母官啊!全江城的资源都归她调配,她何必要与一个草莽男人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来鬼混呢?她要什么不能有,如何会看上我这个穷打工的?就因为我是英雄吗?可英雄的名讳不也是那些掌权的给敕封的呀!靳洪暗忖自己的想象太离谱,肯定是神经短路出了故障,沈若萍只会是自己梦想中的情人,她站在高高的云雾山顶,高贵得像个女皇,可望而不可及。
“可是我还是听不明白。”他捉住女人的手,急切地想弄清内心的困惑。
女人的手让他给捏着,过了一会说:“不明白也罢,这不关紧。真的。有些东西明白了反而有羁绊,你只要把我当成一个女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女人就行了。要知道,一个女人,尤其是站在高处的女人,她内心往往是很脆弱的,也很孤独的,她更需要爱的滋润,需要阳光和鲜花,渴望被爱护,知道吗?”说到这里,她把靳洪紧拥在怀,继续说,“你就是我的阳光,我的天使,我的爱!我很喜欢你,你呢,也一样地喜欢我吗?”她呢喃着,犹如热恋中的痴情女子。
靳洪没有答复她。他连她是谁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可以轻许诺言?他在小梅面前有过多次承诺,目前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对那些承诺的背叛和践踏吗?
女人见他默不作声,幽叹一声,拥他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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