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敲过后,过了几秒,里面没有反应,靳洪以为里面人没有听到,又用力笃了两下。
又稍会,里面传出“门没上锁,进来吧”的声音,显然是女人的声音。声音不高,是柔和的越州方言,这预示着里面的女人是优越感爆棚的当地人。
女人……果然!靳洪一愣,许多假设中的另一种假设,马上立体画似地在脑海里浮凸出来。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可以预见的场景。
该发生的总归要发生,靳洪已别无退路,他已被扶上战马出征,只有一往无前了。
犹豫了片刻,靳洪壮起胆子,轻轻推门进去。
门是虚掩着的,跟自己想象中的差不多,房间里面整个黑乎乎的,没开灯盏,只有窗口消光牛津布制成的落地窗帘,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留出一条指缝宽的缝隙,还能隐约透进墙外路灯或许是星辰的微弱的光线,但根本看不清房间里面的任何东西,更不要说人形了。借着这一束十分微弱的光线,靳洪看见一个黑绰绰的女人的身影,正倚窗而立,因为是侧立,窗外进来的光影,勾勒出女人披肩的长发、宛转的上身曲线,给人以静默的投影之美。
房间内,飘荡着一股高级香水的气味,这气味靳洪非常熟悉,与他执腕共舞过的贵妇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也是这股香水味,和盛公寓住别墅的贵夫人,制衣公司的总经理和紫罗兰歌舞厅的桂老板,也都有这股香味。这股香味似芝兰又似芍药,似熏香又似薄荷,是他顶喜欢闻的一种气味,闻香而识人,眼前这隐隐绰绰的女人,如果不是富可敌国的贵妇人,也是大权在握的女老板,就冲总统套房的堂皇气派,住一晚五百美元的超级消费,寻常女流配享用吗?莫非她就是制衣公司腰缠万贯的女老板?但也许是……
靳洪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纵他一生,虽然也有过几回浪漫的艳遇,可要说惊心动魄,今晚这种氛围、这种场景,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总统套房,长发女人,高级香水,昏黑的光线,可以预见的结果……血液顿时凝固起来。他锁闭了呼吸,紧张,局促,惴惴不安。他头脑里混沌一片,辨不清东西南北。他彳亍而行,挪不开步子。他说:“为什么这么暗?把灯开了吧。”
黑暗中,女人说:“这样好。”
女人有喜欢黑暗的爱好,又是今晚理所当然的主角,那就随着她,不要忤逆于她,屠总说了,要让客人满意,他的潜台词是不要忤逆客人。靳洪想。
从亮处突然进到暗处,什么也看不清,他摸索着挨近床沿,忽然女人说:“你先到浴室去洗一个澡,水已给你放好了。”女人的声音像有一种磁力,温和中蕴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这声音听来似乎耳熟,好像熟悉了许久,可硬是打捞不起来了,因为他从未遭遇过这种场面,因为他接触过太多的女人。记忆有时也会出差错的,何况在此时此刻,他已方寸大乱。
浴室在套房的一侧,靳洪顺从地进去,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宽敞的浴室了。里面的装修十分豪华,装修材料十分考察,洁白晶莹的进口坐桶、闪着荧光的蓝宝石台盆板、色泽柔和的西班牙印花墙面砖、一只巨大的全自动按摩浴缸和浴缸上方华丽的镀银莲蓬水龙头,显示着入住者的高贵和富有。
可是我高贵么?我富有么?他一边在按摩浴缸里擦洗,一边对着那面宽大的防雾镜不住自问。
也许那个要我的女人高贵、富有……他思绪纷纭。
这女人肯定是有来头的,连干这事也要由我们总经理亲自出面安排,还说事关他的前途,可以想见这女人绝非等闲之辈,至少她可以操纵自己的命运……在江城,屠正刚大小也算一个人物,这样一个人物竟然甘愿剥下斯文,鲜廉寡耻地充当皮条客,为之役使,可见这女人的份量之重。她会是谁呢?是谁值得屠正刚为她鞍前马后地张罗这等有失身份的闲事?我认识她吗?她认识我吗?他的脑海里大胆地闪出一个曾经千呼万唤过的“她”来,然而很快被他否决掉了。
怎么会是她呢?这可能吗?……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了!全江城的女人他可以想象得到,唯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初听她的声音,似乎有点熟,跟曾经千呼万唤过的她有点相似,不同的是一个说的是江南水乡柔和的地方语,一个说的是新闻联播体语言,虽然音色相似,但语调不同。还让他先入为主的是,他在黑暗中隐约所见的是一个披肩长发的女人,头脑中偶或有的妄想都瞬间消失了。她就是她,一个住得起豪华酒店、能让一个酒店经理为之卖命、据说还能对自己前途产生影响的女人。
他在浴缸里不停地神驰,温腾的水雾让他思绪迷乱。
这时,女人似乎有点等不及,在外面催问他有没有洗好。
“差不多就好。” 靳洪边说边从浴缸里站起来,说也奇怪,他胯间的家伙已在温水的洗濯下不由自主地急剧壮大起来,雄纠纠宛若一条淬过火的铁棍。
事已至此,靳洪已不再有羞耻心,不再准备洁身自好了,从前言之凿凿要为小梅守节到底的决心,已如同身上的腻垢,被温水洗濯一尽了。反正与桂老板的搂搂抱抱早已证明自己已经在堕落了,他已不怕第二次堕落,如果今晚是有人蓄意制造的陷阱,他也无所畏惧,反正有人替自己扛着,反正我不会失去什么,反正这个世界,男人玩女人、女人玩男人的把戏天天都在演绎,在我们的酒店里,有哪一天没有在上演男欢女爱的戏剧的,我偶尔客串一回又能说明什么?在西方国家,像自己这般年纪的人若还守身如玉,就会被人怀疑为性功能衰竭症患者呢!小梅,对不起,我没有把第一次留给你。桂老板,对不起,你付出了许多,我却惜身如命,让你频频失望。
抹干身子,穿上浴巾架上早为自己准备好的睡衣,他走出浴室。
女人在黑暗中招呼他过去,他摸索着过去,女人伸手拉住他。她的手柔软、滑腻,与桂老板的手十分相似,又感觉稍有骨感,不似桂老板捏着时感觉像一团棉花。女人叫他坐在床沿,轻声问道:“干一杯吗,人头马?”
靳洪说:“好的。”
女人摸黑递去一只高脚杯,他摸黑接过来,啜了一口,涩涩的,挺带劲,便一仰脖子,咕噜噜几下全下了肚。女人又问他还喝吗,靳洪咂咂唇说不了。女人自己大概也沾了一口,然后抻开床单,躺了下去。
荡满香气的房间暗无天日,靳洪披着黑暗,呆呆地傻坐着。女人拉了他一下,他明白躺下去的女人现在想干什么了,她自然不会在半夜里约自己来喝一杯人头马的,虽说酒以乱性,可区区一杯还不足以令他行为失止、神志模糊。他按照女人的意思,躺了下来。躺在她身边。
在不住的胡思乱想中,女人悄悄伸过一只手,捉住他的手,轻声问他以前有没有干过这事。靳洪忽然感到有一股强电流直贯全身,除了小梅,他还是第一次在床上与一个单身女人挨得这么近。想到这个女人将会是自己胯下的玩物,他又兴奋又紧张,不由得狠狠捏住了女人的手指,女人“嗯”了一声,好像手被弄疼了,又好像受到了性的刺激,有些情不自禁。
房内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分明像是看到一片春光,他的呼吸声变得很粗重,心狂跳不已。女人叫他放松一些,把她想象成今晚他想要的女人。女人说着,把他的手引向自己的身子。她已脱去睡衣,全身光溜溜的,肌肤如同光滑的缎子,软绵绵的,很显然,这女人不是养尊处优,肯定也高贵无比,他给娘擦背时看到过她身上的肌肉,有骨无肉,肉质粗糙,手感极差,与眼前女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忽然,靳洪鼻腔里扑入一股从女人发丝里溢出来的香气,血管骤然贲胀起来。他转身一把抓住她的乳房。乳房虽然有些软沓,但异常丰满,它像一个磁场,吸引了他的全部感觉。他的手又落在女人肚皮上,腰围不似小梅纤细,感觉很丰腴,很女人,是生过孩子的那种,这尤给他带来激荡的想象力。
这是工作,是屠总要求他专注投入的工作,靳洪觉得自己确实在像在工作。在他杂乱无章的工作下,女人似乎觉得很舒坦,很快进入了角色,哼哼唧唧起来。
黑暗真是遮羞布,什么羞耻也看不到,靳洪一边放任地在她身上乱摸乱捏、恣意驰骋,一边蹭掉身上的睡衣,两个赤身裸体的身体紧紧地箍拥在一起。她侧转身子,伸过一条手臂,常青藤似的缠住了他脖子,吐出如兰香舌送进了他口腔。灵舌搅动着,传达着女人生理上的强烈需求。
女人的手也开始不安宁起来,它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驾驭着一叶小舢板,把他的手驾轻就熟地导向她身上的峰尖浪谷,然后又非常细致地抚摸了他隆直的鼻梁,线条硬朗的脸部轮廓,鼓凸坚硬的胸肌臂肌,指头轻柔地梳理他茸茸的胸毛。它在他肩胛的弹痕处逗留了良久,又顺着他平坦结实的腹部往下滑,它的动作是轻柔的,连绵的,细致的,无微不至的,如春风风人,如时雨雨物,所经之处,春意盎然。它越过茫茫的丛林,犹如长途跋涉的行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它竟然因兴奋而颤抖了起来。
接下来的内容自然都是黄色的了,这当然也是屠正刚安排今晚节目的主旋律。靳洪和这个黑暗中的女人不遑互让,以足够的韧性和近乎疯狂的节奏,把深夜的每一个时分鼓荡出澎湃的激情。
两人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事后,女人赞许他很棒,他说你也是。两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躺在女人身边,靳洪竭力想看清今晚这个带予自己极乐的女人是什么模样,可昏暗、迷糊的夜光,始终把她的庐山真面目掩藏在云山雾海里。他默想,这女人考虑得真是缜密、细心,简直滴水不漏,干这事确实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尤其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下流事,看不清、不知道反倒实在,免得日后在街路上碰面彼此都尴尬,无怪以前在春院里卖笑的女人,也都是没有真名实姓的,因为怕被人惦记。他开始佩服女人的用心,也不再固执地去探究她到底是谁,只要记着她是一个性欲旺盛的女人就行了。
哪怕她长得很丑,很见不得人……但她的床上功夫绝对是一流的,她能给男人带来无穷的乐趣,这才是男女幽会最完美的主题。
想到这里,靳洪侧身又去抱女人,女人却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现在应该还不到五更时分,怎么就让离开了?靳洪有些不情愿,也有些依依不舍,吱唔地说:“天亮走也不迟嘛。”女人却不容他置喙,坚定地说:“不行,你立即就走!”语气带有命令性。
靳洪无奈,只得摸黑起身,一边慢腾腾摸来衣服穿上,一边不满地漫想,这女人怎么啦?一忽儿火一忽儿冰的,刚才还是淫女荡娃,转眼就成了拒人于千里的贞妇节女了。但他又不好违拗女人的旨意,因为屠总吩咐过他的,就窝着心中的火,嘟嚷着穿端正衣服,也不向她告别,就要开门离去。
门还没拉开,女人忽然对他说:“我不想你留下来,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然后又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十分柔情地对他说,“昨晚,你让我很快活,谢谢你。”
这个女人!一阵莫名的感动突然涌上心头,他摸索着回到床前,轻声说:“我也很快乐,这是我的第一次,我会记着的。”
女人好像很激动,“哦”了一声,坐起身,在黑暗中扳过他的胫项,往他脸上深深地吻了一下,然后又毅然推开了他。
不知怎么的,靳洪一下子对6318号房有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情。在女人的再三催促下,他一步一回头地走出这个房间,但思想还留栖在女人温馨的枕畔,久久挥之不去。
小梅,我没有坚守志节,违背了做人的初衷;我在这个人欲横流的世界沦落了、蜕变了;我以前向你作出的种种爱情宣言已经一文不值;我对你的爱已经残缺;我替你坚守着的男人圣地,已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给开垦了。可是小梅,真对不起,我却对自己的行为并没有感到懊悔,觉得羞愧,相反地我还非常地留恋,甚至渴望着下一回的奇遇。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看穿了还是堕落了,总之,我不再完整,我已在一夜之间,完成了一个男孩子向一个男人的过渡。
世界太复杂了,如今的社会,纯真的爱情已经比处女还要难找,我选择了堕落,只为了适应这个社会。不是我想改变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我。
原谅我,小梅!
从女人被窝里出来,靳洪忏悔着,却又憧憬着……
赞(6)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