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上小学时，我家一直住在大杂院的老屋里。一个院子里住着我家，大婶娘家和亲二老爷（我祖父的亲弟弟）家。大叔当时有一辆毛驴车，到处帮人拉货，能挣不少钱。二老爷在外地的一个煤矿做厨师，每年 回家一次，每次都成千上万地带钱回来，只有我们家最穷。几个上学的孩子中，我的成绩却是最好的。二老爷家的三叔比我大了好几岁，和我同一年级读书。他每天回来都向母亲告我的状，说我上学时又舔衣袖了。

　　因母亲身体的缘故，我断奶很早，可我的奶瘾却没有断掉，没事就把衣袖放在嘴里像吮奶一样的去吮，小时候家里没注意，长大了养成习惯了，很难改掉，衣袖总是脏兮兮的，为此挨了不少地打。母亲让和我同一年级读书的三叔监督我，于是三叔便天天向母亲打我的小报告，院里的几个孩子也拿此事来嘲笑我，我不知道在几岁时下决心才改掉。

　　西院小五的哥哥已经上中学了，他有时会在特别黑的晚上给我们几个小孩子讲鬼故事吓唬我们。我家的院子和他家的院子相邻着，听完故事我吓得一个人不敢回家。我家屋后有很长的一片林地，然后才是后一排房子，自听过鬼故事之后，我就不敢一个人去屋后，我总觉得每一颗树上都附着一个小鬼一样。

　　母亲说，她们庄上有一个会给人看病的大仙，有一天早晨，她满身露水地回到家，告诉别人说，她一夜捉小鬼累死了。别人问她你捉的小鬼在哪里，她说就栓在屋后的树上，别人不信，跑到屋后去看，什么也没看到，于是就一齐嘲笑她。她跑到一棵树旁指给别人看，原来是用一根稻草栓着三个绿头苍蝇，她说那就是她捉的小鬼。听过母亲的故事之后，再听小五的哥哥讲的鬼故事，我就有点相信真的有鬼。

　　有一天，小刚的妈妈在西湖割草时说是被鬼魂附体了，巫婆正在给她治病，我想看看鬼到底是什么样子，虽然心里非常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去小刚家看，小刚家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我去时，小刚妈妈正躺在床上哭闹着，在巫婆的引导下，鬼魂借她的嘴正在说话：他说家里给他的钱都被二老妈子给偷去了，自从她住到他附近之后，他的生活就没安宁过，大钱小钱她都偷，弄得他没法过了。他说让他家里再给他送点钱，还说想看看他的小儿子大毛。巫婆赶紧派人把大毛叫过来，我一看原来是我的同班同学朱大毛，他爹很早就死了，这鬼魂应该是他爹的鬼魂。大人们说，那个偷钱的二老妈子就是刚死不久埋在大毛爹附近的二丫头的妈妈。

　　巫婆对鬼魂说：他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看过儿子了就赶紧走，不然就会拿鞭子抽他。过了一会儿，小刚妈就停止了哭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像刚刚做了一场梦，说：怎么这么多的人，我累了，你们都回家吧。对她刚刚的哭闹竟然一无所知，这件事让我更确信鬼的存在。鬼一定还有许多故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问小五，他哥哥是从哪儿看到那些鬼故事的，小五说他哥哥有一本书，都是讲鬼故事的。我就哀求小五把那本书借给我看。小五叮嘱我不能让他哥哥知道才能给我看，这我当然能做到了。小五从他哥哥那儿偷来的这本讲鬼故事的书，书的前面已撕掉好多页了，但书脊上写着书的名字叫《白话聊斋》，这应该是我看到的第一本名著吧。

　　从这件事我猜测小五哥哥手里应该还有其它的书。我应该喊小五叔叔，所以小五哥哥我也该喊叔，我开始寻找机会接触小五的哥哥，我特热情地喊他叔叔，并问他可不可以借本书给我看看。他很亲切，说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都想看书。他找了一本书给我，书很厚，白色的封面上有四个黑字--《暴风骤雨》。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书还有这么厚的，但又很高兴，终于有书看了。

　　我看了十几页之后，发现出了大问题：这本书里讲什么我根本不理解，就是说我看不懂这本书。

　　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就是，我必须更努力地学习，这样才能把厚书看懂。

　　四年级时，全乡小学举行了一次竞赛，我考了第四名，校长还借用了村里的锣鼓队，敲锣打鼓地把奖状送到我们家，我当时害羞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