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二年级时，我在学习上的“聪明”已经完全显现出来。二年级的代课老师就是一年级时不让我上学的校长。他让我坐在第一排，左边是他的侄子，右边是他的女儿。上课时，遇到大部分同学都不会的难题，他会让他的女儿上黑板去做，若做不出来，他就会让我去做，我多是能做出来的。为此，他就会用手在他女儿的头上敲几个“暴栗”，而大大地表扬我一番，他非常喜欢我，上课时都亲昵地喊我的乳名，从不叫我的学名。

　　我认字越来越多，对书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但是，书就像各家的人民币一样极为缺乏。

　　小人书是那个时代非常流行的一种课外读物，不仅小孩爱看，大人也爱看。听说小春家里就有几本这样的小人书，我总想着怎样才能借到。小春的父亲会修秤，会修秤的人极少，所以他的生意还好，应该是当时的有钱人，不然怎么会有闲钱买小人书呢？小春的母亲是个神经兮兮的人，不允许小春的父亲和别的女人讲话，哪怕是路遇打一声招呼，她也会大闹一场。村里人很烦她，很少有人跟他们家打交道，就是小春也很少和别的孩子玩。可他的小人书诱惑力太大。我鼓起勇气主动找小春玩，他告诉我说他有一箱子的小人书，我非常激动，提出用白纸换他的小人书看，他竟然答应了，但要求是他让我多长时间看完就多长时间看完，我满口答应。有时，他会一次给我两本，并允许我带回家看，但大多时候，都是在交换时当场看完，当场还他。我必须提高看的速度，害怕看不完就被他收回去。

　　后来，我看书就养成了一目十行，不求甚解的坏习惯。

　　小春的一箱子小人书，我终于全部看完了。他的箱子太小了，一箱子书也不过十余本罢了。

　　梅姑是我们村里长得最漂亮的姑娘，她还会用铁钳把辫梢和留海烫卷。听大人们讲，梅姑的妈妈，按辈分我该喊她二奶奶，是地主家的小姐，家庭成分不好才嫁给二老爷的。二老爷又老又丑，在煤矿上班，工资很高，二奶奶又高又白，那时也有三十八、九岁吧，还扎着两根大辫子，梅姑长得就像二奶奶。二奶奶从不下地干农活，她家里收拾得特别干净，还在土墙上贴时新的图画。那时候有一种根据电影画面印的图画，就像未装订的小人书一样，而且是彩色的，上面是一幅一幅电影里的镜头，下面配上文字解说，一大张图画有十几幅这样的小画面，连起来读就是减缩版的电影故事。二奶奶家的半面墙上都贴着这样的图画。

　　每次见到梅姑，我都非常亲热的喊她，她有时就会拉着我到她家里去玩，这样，我就有机会读墙上的图画了。遗憾的是，一个故事讲着讲着就断掉了，另一张图画讲的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也仍然不能讲完。几个故事都无头无尾，但对我来说能看到就足够了。

　　二奶奶家成为我最喜欢去的人家，就因为那半墙的图画。又时，当我跟着梅姑到二奶奶家，又趴在墙上看时，发现竟然完全是新的故事，就像走路拾到一块狗头金，简直惊喜万分。但二奶奶并不喜欢小孩子到她家去，对我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