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是也是我们知青点的一个女知青,本来她是想与我们街上的六、七个知青同一天下乡的,只是因为当时她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六周岁,所以到知青点来的时间就比我们晚了两个月。
甄是我们知青点里知青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两个高中毕业生之一,而且与另一个高中毕业的柳坊不一样,甄是在县城的高中学校毕业的,就知识水平和面而言,比那柳坊要好和高出去许多。更是超过我和其他的七、八个知青都是小学毕业文化程度的所谓的“知识青年”了。
甄的母亲是一个教小学的老师,据说她的母亲家庭出身是一个地主,但是她的父亲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工作,属于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考入大学的毕业生,也是新中国自己培养出来的科研人员。所以,虽然甄的母亲家庭出身不好,但是在那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唯成份论”非常时期,甄仍然读了高中。
可能因为父亲在中国科学院工作的原因,甄到知青点之后,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在甄的脸上很少有笑容,成天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看人的时候脸上眼睛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表情,更没有喜怒哀乐表示出来自己心情的流露。加上甄长着一张瓜子脸,说话的声音很小,因而茶场里的人不管是农民还是知青,都觉得甄是一个很有修养和知识的人。特别是一些男知青,干活总是希望能够被安排到与甄一起劳动的农活。
也许是甄看到和知道大家有这些心态,因此在看到人时更是把自己包装出一种矜持的神态,这让身高一米六三左右,扎着一条马尾长辫子,长着一张瓜子脸的她无形之中又增添了几分吸引男知青的魅力。
甄虽然比大家迟到知青点两个多月,但是到了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茶场的兰场长就把原来由另一个女知青柳坊担任的知青点政治理论辅导员的差事免去了,宣布由甄担任知青点的政治理论辅导员。尽管这个政治理论辅导员也就是组织知青们看报纸学领袖的著作,到公社或者是大队上去开了会后,回来知青点把会议精神和上级的指示传达给知青门,如此而已。但是,这让知青们羡慕不已的是如果去参加公社呀大队上的会,就能够躲脱晴天时头顶烈日脸上的皮晒得像快要掉一层皮,雨天的时候光着脚踩在那发泡了的地上使脚长满了“粪毒”疙瘩的境况。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甄在每一次到公社或大队上开完会回来看到大家时,那本来就是很冷的脸上就更加地阴冷了,与大家说话时那种不屑一顾和高高在上的感觉都会自然和不自然从她的那一张本来算是还漂亮单纯的脸上流露与显示出来,却让人觉得她很是老练与世故。
记得有一次已经劳累了一天的我和吴松柏屈德述躺在床上聊天,等着喊吃晚饭的声音。可下午从公社开完会回来的甄偏偏在这个时候却站到知青点的坝子中间大声喊道:“全体知青马上到茶场会议室来开会,开完会后才吃饭!”。
听了甄喊叫的声音时,累了一天每一个知青心里很是不高兴,躺在床上的吴松柏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说:“她去耍了一天,肯定是不会晓得累的人,我去找她一下还是让大家吃了晚饭才开会吧!”。等到我和屈德述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吴松柏已经冲到知青点院坝中去了。
甄听了吴松柏说应该让大家先吃晚饭再开会的话后,先是坚持要在吃晚饭前先开会学习,当看到我和屈德述两个人也跟着跑出来说应该先吃晚饭后开会之后,这才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吴松柏的建议。
就在我和吴松柏以及屈德述满以为甄比原来的政治理论辅导员柳坊还通情达理的时候,吃过晚饭后的学习会上,我和吴松柏都被甄找了一个理由狠狠地教育了一番。学习会上,甄组织大家阅读刚刚出版发行的《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劳累了一天的吴松柏把书打开以后竖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用书遮住自己的脸使坐在对面的甄的视线看不到后就悄悄地打起瞌睡来了。刚开始的时候甄还没有发现吴松柏在打瞌睡,谁知道那吴松柏一会儿竟然打起了呼噜。看到甄诧异地看着吴松柏时,我急忙用肘去触及松柏的肩膀。甄“唿”的一下站起来看着我和打瞌睡的吴松柏说:“吴松柏,你这是什么个学习态度?我看你是对学习“毛选”的态度不端正!本来是叫大家吃晚饭前学习,你说要吃了晚饭后学习。吃了晚饭你的学习态度就这个样子?!我看你就是学习态度不端正!你学习不像学习的样子,学习会上弄虚作假!你必须作深刻的检查,明天下午把你的检讨书交到我这里来。如果检讨不深刻,我将把你这件事向茶场兰场长和大队谢书记反映,建议扣掉你十个劳动日的工分!”。甄说完之后看着我说:“还有你刘红,你包庇学习态度不好的吴松柏,明天晚上的学习会上,你要当着大家的面口头上做自我检讨!”。
说真话,当时甄的那个严厉的眼神和表情,着实把我和吴松柏吓了一跳。所以那吴松柏听了之后就像鸡吃米一样不断的点头答应说自己一定深刻检讨,自己一定会深刻检讨。
下来后的吴松柏对我说:“刘红,要是真的被扣掉十个劳动日的工分,那就惨了!”。我听了之后也不住的点头说是,心里难免有一些后悔:要是在吃晚饭前学习,或许我和吴松柏都不会遇到甄这样的做法吧?!
都说福无双至,但这句话在有些人的身上却不是那么的灵验。就在大家对甄经常去公社和大队开会而不到田间地头日晒雨淋羡慕不已,担任甄担任了我们知青点的政治理论辅导员的才两个月的时候,在一九七七年的开春也就是三月初的一天,大队的谢书记和茶场的兰场长在会上宣布了一件事,说是经过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推荐甄为大队的杂交水稻推广技术员。当时大家都是第一次听到“杂交水稻”这个名称,根本不知道这个杂交水稻推广技术员是干什么的。后来才慢慢地知道,这个杂交水稻推广技术员活更加使得甄不用天天去田间地头干活和日晒雨淋了。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早上八点钟大家都到茶场的地里干活的时候,甄可以继续躺在被窝里面睡懒觉,大家从茶场的地里九点半回来吃早饭的时候,才看到她忪醒着自己的眼睛端着一个漱口盅出来。待与大家一起吃过早饭后,甄这才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包,手拿着一个文件夹慢吞吞地往茶场边不远的二十多亩实验田方向走去。
七、八月份的中午,当那火辣辣的太阳一动不动地停在天空中,晒得大家的身体快要脱皮的时候,看到甄手拿着十几株稻穗就回到知青点去了。当时知青们心里那个嫉妒呀真是恨的牙痒痒!
当然,甄也有不开心的事。甄遇到的不开心的事是在她管理二十多亩杂交水稻实验田收割下来的时候,按照甄的计算她给兰场长和谢书记说只要能够每一亩能够收获到一百斤杂交水稻的种子就是丰收了!就在甄满以为能够达到预期的目标时,谁知道收回到堆起的十几米高把知青点的院坝都占满了的杂交水稻,竟然只有不到一百斤的谷粒,其余的全都是秕壳。茶场的一些人看到这样的情况,不免流露出闲言碎语和风凉话,使得甄听了之后难过得泪眼涟涟。
经过这件事之后,甄较之以往有了一些改变,往日脸上露出的那种高傲冷漠的神态少了许多,组织知青们学习时的声音也没有以前那种全部都是慷慨激昂的声音了。
后来又发生的一件事,再一次让甄认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和明白。那是在一九七八年一月初的一天,在大家吃过早饭以后正准备出去干活的时候,那吴松柏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刘红,前天晚上你回家去后,我们听大队贫协的彭主任说甄和那柳坊两个人都写了《入党申请书》,你知道吗?彭主任说这话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那刘红连《入团申请书》都没有交过?!”。
我听了之后问吴松柏:“松柏,那姓甄的交入党申请书不奇怪,可那柳坊怎么也交了入党申请书呢?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在大队干部和知青点大家心里面是什么样的印象吗?!”“听彭主任说那柳坊交入党申请书给他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既然甄都可以交入党申请书,她根红苗正的柳坊当然也更应该向党组织表决心!所以她坚决要把自己的入党申请书交给组织上!”。
我听了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话了,但是心里却依然认为甄可能会被批准入党,柳坊入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的一天下午,大队的谢书记来到我们知青点,与兰场长一起把我和另外两个女知青叫到茶场的会议室,然后神情严肃地对我们三个人说:“刘红,今天把你们三个人喊来是要交给你们一件事,必须马上去核实,然后实事求是地向大队党支部写出调查核实的情况报告!同时,你们必须遵守纪律,保证不准把这件事向任何人透露!你们做得到吗?!”“必须保证完成任务而且绝不能说出去!”旁边的兰场长也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补充说道。
我和其他两个女知青听了之后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使得谢书记和兰场长这般如此。
原来,就在甄和柳坊一前一后相隔几天时间都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后,大队谢书记收到了公社党委转给他的一封举报信,举报信说甄有男女关系问题,说甄利用自己的长相和身材勾引大队干部。至于是哪一位大队干部举报信则没有说出来。不过谢书记说看那信中写含沙射影的话有一点像是反映贫协主任的口气。
在我走出会议室后,兰场长又把那两个女知青留下来说了一些要求。两个人出来后对我说她们负责去核实情况,我负责把她们核实的情况写成书面材料然后交给谢书记和兰场长他们。
在领受到谢书记和兰场长交代的任务后,那两个女知青按照兰场长给她们说方法搞了七、八天,回来后把了解的情况告诉了我,说举报信中反映的时间地点和事情都属于子虚乌有。而且还告诉我说她们基本上知道是谁写的举报信了。因为她俩人看了那举报信的笔迹后,又跑去很策略地叫柳坊写了几个字来对比,结果发现基本上是一模一样字迹。俩人同时还告诉我,一样内容的举报信还交到了区革委会的知青办主任那里。所以,我整理写出来的情况材料除了要交给谢书记兰场长外,还要送一份给区革委会知青办主任,因为区革委会知青办的主任非常重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虽然核实清楚就过去了,但是两个人的入党申请书递上去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都一直渺无音信。
一天晚上,知青点只有我和大队的贫协彭主任与吴松柏三个人,吃过晚饭,我悄悄地问彭主任怎么没有听到甄入党的消息呢?彭主任笑了一下说:“龟儿刘红,你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嗦?!不要说有人举报,就是没有人举报也不是写一次申请书就可以入党的!你们知青想入党,不要说自己的政治表现了,就是那非球复杂的社会关系,也是一个麻烦。要经得起考验,没有十次八次少说也得写个三、五次吧!”。
而自从那件举报的事情发生以后,甄的言行举止都显得很谨小慎微了,原来那种盛气凌人高人一等的样子在她的越来越少了。直至甄在恢复高考制度后考入一所省属中专,柳坊在她爸提前退休后让她顶替回城工作后,甄和柳坊两个人都没有得到大队党支部组织上的任何讯息。
说来也是很搞笑,几十年后的一次我看到甄,还问起她的党龄多少年了,她笑着问答说:“零年!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入得了党,现在已经是一个个体工商户,思想上已经没有这个动力了!”。
甄后来中专毕业后留校任教,一年后与一个曾经与我们知青点相距十来华里的另一个知青点的成都知青,后来返城招工到省运输公司的一个驾驶员结了婚。在我们原来知青点大家的心里想象的,甄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对个人问题的眼光一定也会是看高的人,怎么会去找一个做驾驶员这样工作的人结婚组成家庭呢?后来听人说,一是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驾驶员这个工作虽然是一个操作性的工作,但当时物质贫乏,干驾驶员这个行当可以买到很多一般人买不到的东西。所以在生活的实用价值方面找一个驾驶员远比找一个什么一般的干部或工人实用价值高得多。二是甄把自己在结婚之后要调到省城工作要求那个驾驶员答应作为一个结婚的前置条件,在满足要求后才与那个驾驶员结了婚。婚后的第三年,经过做驾驶员丈夫的努力,甄才调到了距离省城三四十公里的郊区县上的一个工厂工作。
再后来,一次我们知青点的几个知青聚会的时候,有人说甄因为自己的丈夫挪用公款赌博被判刑入狱十年,甄便因此与那个驾驶员离婚分手了。
我听到这些话,心里不免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和惆怅:一个人的命运到底怎样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从甄的命运中,我感觉到一个人的命运在时间的长河里,或许真的是就像大浪淘沙一样,虚伪和浮华经不起时间考验和折腾的东西,都会让时间冲刷得无影无踪?!
所以只要在我们知青点知青聚在一起,看到甄的时候,我就会在心里面想,这做人和做事就像那逆水行舟一样,一篙一篙的落到实处才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否则就会被湍急的水流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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