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那些迷信者的区别是这样的：我不相信心理生活中那些微小琐细的事情能够预示隐藏在未来现实中的东西；但我相信，我们心理活动的偶然表现可能揭示一些隐藏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心理方面的，而不是外在现实。我相信外在的偶然性，但我不相信内在的（心理的）偶然性。而迷信者的看法正相反，他们并不了解这些偶然和失误行为的动机，相信这都是些偶然事件，另一方面，他们又给予那些外在的偶然事件以特定的意义，将其看成是未来现实的预兆，认为它们的发生是表现了外部现实中隐藏的东西。由此可见，我跟迷信者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对方是寻求外在的动机，而我寻求的是内在动机。其次，对方把这种偶然解释为一个事件，而我把这种偶然解释为一个想法。我跟迷信者相同的地方则在于，我们都不想把这一偶然解释为偶然的东西，而宁可作出其它解释。

　　在我看来，迷信产生的根源是意识的疏忽，在无意识中对这些偶然心理事件动机的认识。迷信者并不知晓他们偶然行为的动机，但又希望认识这一动机，于是不得不在外部寻求其替代物。因此，大多数迷信观点都是心理活动在外部世界的投影，而它们在长期演变之后成为现代宗教。对这种心理因素及其在无意识中的联系的认识是模糊不清的，反映在那些超自然的现实结构上。而无意识心理学最终将取代这些超自然的现实。我们完全可以将这种形而上学的东西转化为“超越心理学”，来解释天堂和地狱的神话、上帝和不朽的灵魂、善与恶等等。乍一看，在采用替代物方面，偏执狂病人同迷信者没有很大区别。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人类开始有思维时，他们不得不以人神同形的方式或者想象出来的众多人格力量来解释种种偶然事件。他们认为这些事件是那些具有神秘力量的人们干的。这一想法有些像偏执狂病人所有：他们从他人一些琐碎细小的事情得出特别重大的结论；这一想法还有些像许多正常人所有：他们根据这些偶然和无意的行为来判定周围人的特性。在现代科学中，这种迷信世界观将失去存在的基础，而在前科学时代，基于这种世界观，人们坚信自己解释的正确合理性。

　　罗马人一旦看到门口飞过一只小鸟，就会认为这是恶兆，这时手中无论有多么重要的事情，也会停下不做。他们认为这样一来，自己的行为与判断就达成一致。如果他们出门时摔了一跤，于是放弃做重要事情的打算。我认为他们的理解力比我们这些不信仰宗教的人还要强，他们比我们这些心理学家更像心理学家，因为这一跤表明，他们做这事时还有疑虑，还有反对的力量在起作用，在分散他们有意识的努力。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所有的心理力量都是指向要达到的目标，就会做到要做的事情。这正如席勒笔下的退尔，他用箭去射儿子头上的苹果时抽出两支箭，旁边的官员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回答说：“如果我的儿子被我射伤，这第二支箭就是你的，我一定会用它来射穿你！”

　　只要有人愿意采用精神分析方法研究一下人类隐藏的心理冲动，他就会发现，在迷信中这种无意识动机的特点得到表现。在那些具有强迫等症状的神经病人那里，我们可以清楚看到，迷信是来源于被压抑的敌对冲动，它在很大程度上是期盼灾难的实现。如果一个人经常有一种恶意对待他人的念头，同时又想做个好人，他就会把这一欲念压抑在无意识中，同时又期待通过灾难来实现自己的欲念。

　　尽管上面所说还不能完全阐释迷信心理，我们至少涉及到这样一个问题：迷信有没有现实根源，或者说诸如对现实的预感、梦中的预见、心灵感应以及超自然力等等是否全是假的。我想说的是，对这些说法不要一概否定，我只是希望其中一部分内容可以通过人们对无意识过程的认识而得到解释，从而进一步确定我们新的观点。

　　从我个人的角度看，应该承认我是一个普通人，凡是我在场的情况下，既没有神灵出现，也没有超自然的力量活动，因此，没有任何体验能让我相信奇迹的存在。跟其他人一样，我也有预感，也有烦恼，但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预感的事情并没有出现，而一些不幸的事情却毫无预兆地在我身上发生了。年轻时我一人独居在另一个城市，经常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十分亲切，于是我细心记下发生的时间，然后查问这一时刻家里人是否真的叫过我，或者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一次，在我正忙着给一位病人诊治时，我的一个孩子忽然发病，差一点死去了，而我当时没有任何预感。到目前为止，我碰见的病人中，没有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预感是灵验的。

　　——日常生活的心理病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