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时期的南安太守杜宝只生一女,取名丽娘,年十六岁,尚未许配。杜宝为了使女儿成为识书达理的女中楷模,自小令她饱读诗书。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引
“眼见小姐日渐消瘦,你这个当丫鬟的是怎么照料的?”琉璃装缀的厅堂里柳氏又在斥责丫鬟春香。春香咬紧嘴唇,好生沉默,半响才支支吾吾吐出细碎的几个字:“小姐近日寝食不安,春香怎么劝也没用。”
“这丫头就是这幅倔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晓!“凤雕梨木桌的另侧坐着一位满身珠光宝气的男人,他凳未坐热便站起身来:”走,去小姐屋里瞧瞧。”
“等等,我帮你熬制的野参汤还没喝呢!”一袭黄色真丝华服的柳氏连忙嚷嚷,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嗔怪。
“不喝了,不喝了!我看你啊,有空还是多照料小姐吧。”男人头也不回,拂袖而去:“春香,我们走”。
春香连忙跟上男人的步子,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厅屋中的柳氏眼中微微轻微掠过一丝不快。
这里虽不是皇上的御花园,却也辽阔,景色宜人,一间虽算不得金碧辉煌但却是精雕细琢的屋子里,珍珠装饰的床帘内,一张虚弱而疲惫的脸努力地挤出一丝笑颜,心里却在轻轻幽怨地叹。
“春香,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上好的人参,去厨房给小姐煮好端来。”男人怜惜地伸出手欲拉开帘子。
“是,老爷。”一袭素衣的春香点点头,听话地退下。
男人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唯一的遗憾就是无一子嗣承欢膝下,仅有一位前妻所生的千金小姐丽娘,年芳十六,虽生得沉鱼落雁,有闭月羞花之貌,却向来体弱多病,从年初起更是日渐消瘦,看上去脸色苍白,弱不禁风。
杜宝老爷一直忙于生意应酬,自丽娘母亲诞下小姐过世后,他便鲜有归家,而二夫人柳氏从未为他诞下一儿半女,杜宝与丽娘母亲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一直不愿再娶妻室,可柳氏是个例外,虽然生得并不娇媚动人,却是达官贵人,当朝宰相之女,更是当年圣上亲自赐婚,令杜宝无从拒绝。十六年里,柳氏一直遭受冷落,杜宝每次归家都只探望丽娘,不久便匆忙离去。对待柳氏只是相敬如宾。
话说十六年前,丽娘母亲诞下丽娘后便离开人世了,这事,一直是不被揭晓的秘密,在当年弄得人心惶惶,人们对于丽娘母亲之死,一直流传着种种揣测,甚至有人说一切归于柳家二夫人的孽。
人们说,这座园子里有不被察觉的秘密,有一些事暗潮涌动。
近来柳家二夫人频繁噩梦连连,而近日小姐也变得日渐消瘦更令人心生猜疑……
男人动手拉开丽娘小姐的珍珠帘子,一张带着泪痕地、消瘦苍白的脸浮现在杜宝面前,杜宝的心一阵揪疼,他轻抚着女儿的发梢,突然想起十六年前途径屋门前的道士说过的一番话语:“此女一生难得幸福,命运多桀,难过十八。”
“莫非一切真有命中注定?”杜宝微微蹙眉:“丫头,不怕,爹爹会找遍京城最好的名医为你诊治,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不久后,丞相府贴出官方皇榜,若能医治好小姐的疾病,让小姐安然度过十八岁者,赏赐金银财宝,并且可以娶小姐为妻。
众人听说柳家独女国色天香,均想一睹为快,自皇榜贴好起始,柳家门口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众人都对小姐的疾病一筹莫展。“红颜薄命”的说法,一时间似乎成了这个京城里议论最多的事。
眼见丽娘气色越来越差,柳家上下倾尽家财救小姐。一个月后,一位年轻人来到柳府,他不是出名的郎中,却有着满腔热情和信念,誓能为小姐赴汤涛火,愿意竭力拯救柳家小姐性命。这位年轻公子虽然外表不算风流倜傥,但也是一表人才,他只是安静地走进小姐的闺房,替小姐把把脉,眉头紧锁,便在小姐的房间里点了一盏香油灯。
“丽小姐,你还记得我吗?”男人的眼神万分熟悉,丽娘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丽小姐你心神不宁,有什么郁结让你这样抵抗生存呢?”男人虽粗眉大眼,眼里却写满了真诚,他说:“小姐如果害怕,我可以陪着你一起走完这段路,无论你是快乐或者痛苦,我都不会放弃你,我会每天为你点灯,白日祈福,夜间让你不再害怕。”
“我会时刻不离的陪着你,当你想说的时候,告诉我,我替你分担一些忧虑,我每天晚上都会呆在你的寝宫外面,有事情唤我,我是叶轩,你一叫我,我就会出现,我可以保护你,也可以带着你走向快乐。”
叶轩端起一碗药,轻轻吹过:“我在药里面加了冰。”丽娘朱唇微启,轻轻吸允银勺上的汤药,果真一点也不苦。叶轩见小姐服过安神药,在一旁鼓励丽娘后便安心出门了,他像个侍卫般守护在丽娘的门外。
叶轩时常半夜听见里屋小姐的啼哭声,有时小姐半夜苏醒,有时梦中喊痛,苏醒后大汗淋漓,却又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虽然如此,叶轩并未放弃对小姐的诊治,一周后丽娘气色好转。
可好景不长,丽娘便又开始旧病复发,不肯服药吃饭,深夜不眠,气若游丝。每个白天苏醒的时候都表现得极其疲惫。丽娘的屋子里插满了梅花。
“丫头,你这样怎么行?好好爱自己,再这样下去,爹爹也无能为力了。”叶老爷苦口婆心地劝叶小姐好好休养。
门外守候的叶轩最近每晚三更都特别疲惫,总会时不时昏睡过去,他甚至拿针刺自己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这是一个充满了传说和过去的府邸,夜晚的风凉飕飕的,会让一个大男人也心生恐惧,可是叶轩从来都是鼓足勇气像大树一样站着,却也有力不从心的情况,叶轩隐隐间感觉一切存有蹊跷,于是这晚他早早便假装入睡了。半夜他一直半眯着双眼,把屋子里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先是丽娘小姐起身吹灭叶轩为她点的灯,然后是一位黑衣男子影子般地经过叶轩身边,露出狡黠地笑,然后,小姐的屋子里有两个人的柔声细语,直到天亮。
叶轩知道这个秘密之后,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个黑衣男子,不知为何一丝醋意油然而生,叶轩想起孩提时代自己一无所有时,小姐曾经施善度人,救他于水火之间,他便更加倍地侍奉丽娘小姐,给她讲故事解闷,唱好听的歌,甚至扮角儿唱笑话段子,可这张国色天香的脸,却始终未曾为他露出一个动人的笑颜,如此美丽的女子,却始终守着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容。
“叶轩,小姐的病情到底如何?为什么现在她还是那样虚弱,而且变得日益憔悴?”杜宝兴师问罪。
“我……其实……”叶轩皱了皱眉,话却被打断了。
“老爷爱女心切,但是也不要过分担忧,方法总是有的,依我看,不如把小姐送回皇宫,由我的父亲宰相大人料理,最好还能请皇上帮忙下诏寻找神医,这样也许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柳氏说道。
叶轩的半句话咽下肚内,杜宝便皱着眉去了小姐闺房。
身子虚弱的丽娘小姐正在咳嗽,一袭殷红沾染上白色丝巾。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让我断子绝孙?”杜宝激动地抱着丽娘痛哭。
“爹爹,别怕,我没事。”丽娘努力强颜欢笑。
“也许,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她了。”一旁的柳氏二夫人旁推侧敲。
“时至今日,也只有这样了。”杜宝怜惜地摸了摸丽娘的发:“给小姐穿戴梳妆好,连夜送入皇宫。”
“爹爹,去皇宫干什么,我不要去。”丽娘泪眼斑驳。
“我不能见死不救,去皇宫也许才是最后的筹码。”杜宝眼神异常坚定。
“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幸福会陪伴着你的,只要你想要。”叶轩递给丽娘一枚佛像玉佩:“希望你平安,如果你想结束现在的悲剧,就戴上我给你的玉佩,回到我身边吧,我会尽力让你做最幸福的女子。”
丽娘接过玉佩,眼神里透着深不见底的忧伤,她的眼神透着一种超脱现实的遥远。
皇宫中,宰相府到了贵宾,他一袭龙袍,英姿焕发。见着眼前的丽娘好生垂怜:“真想不到宰相府中还有这等美人,见到朕不笑的女子还真是少见,不过不笑也漂亮!”
“皇上,实不相瞒,此女是我的亲戚,是我女儿的嫡女,这次前来宰相府正是有求于皇上。”宰相细细将丽娘的病情说与圣上。
“十八岁,正是豆蔻年华,怎么能让美人落得这么凄苦的下场呢?”皇上围着丽娘转了一圈:“做我的女人,朕可以尽力保你平安健康,给你吃最好的山珍海味,穿尽绫罗绸缎,不会让你受苦,我想,没有一个女人会对山珍海味也厌食吧。”
“可是你给不了我要的幸福。”丽娘微微蹙眉,皇帝身边的宰相大喊:“大胆!皇上乃九五之尊,怎么会给不了你幸福呢?与皇上共结连理,乃是多少年轻貌美女子一身中最大的期望。”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连专宠都学不会,就算能救我性命,又怎么可能治得了我绝望中的心?”丽娘一脸倔强:“皇上的美意,丽娘心领了。”
这番话可把皇上给气傻了,天子可是从未遭到过如此的拒绝:“你不要命了吗?”他咄咄逼人地问道:“我有权利让你和我在一起。”
“对,您是有权利,可是却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爱。”丽娘说罢转身离开。
皇上一脸愤愤不平:“你不要我的爱,我偏要娶你,好歹我也是大唐天子!朕三天后就来娶你过门。”
然而,宰相府里,宰相劝慰丽娘,宫廷上下都对丽娘十分不解,丽娘将叶轩临别时赠的玉佩放进红色纸包里收藏好,半夜三更,又是不眠之夜,还是那个前来幽会的柳梦梅,他进入丽娘的房间,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出现在丽娘面前,轻轻将丽娘裹进怀里:“傻瓜,一直都是你温暖我。”
“没关系,我想温暖你,可是为什么我们的距离总是那么远,为什么当年你要毅然离开我。”丽娘蹙着眉,含泪问道。
“我没有离开你,我一直都陪着你,甚至不去投胎转世,我是真的爱你,不忍心抛下你。”男人眼中也噙着泪。
“你不应该回来找我,就让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世上了,那么我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你我阴阳相隔,我们不被众人理解,而且,我们注定不得善果。”丽娘身子微微颤抖。
“你带我走。”丽娘要紧双唇:“如果你真的爱我。”
“你不能走!你真傻!”一个洪亮的男音响起,屋子里的柳梦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闯进来的人并不陌生,是叶轩。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没人发现你吗?”丽娘问道。
“小生自小熟悉剑道,我不放心你,所以一路跟着你来了京城,其实你可以快乐幸福的,只要你不和这个虚拟的柳梦梅纠葛,别傻了,不要相信他对你口口声声所说的爱,就算他爱你,却只会让你漫无边际地痛苦,堕落和沉沦下去。”叶轩突然紧紧地抱着眼前单薄的女子:“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容不下其它人,难道就没有其它人值得你去爱,去相信吗?你宁愿活在一个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宁愿相信一个鬼的胡话,却也不愿意把握现实中唾手可得的幸福吗?”叶轩说得一阵心疼,全然不顾丽娘的抵抗:“放开我,你和他不一样,你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他在我眼里是完美无瑕的,他甚至为了我,放弃了投胎转世的机会,我真的很心疼他,我怎么能让他独自在世间飘荡?”
“可是,爱是很自私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他爱你,可是他爱到恨不得杀了你,好带着你上路!所以他就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绕着你!”叶轩放开不断抵抗地丽娘:“我是好心才会奉劝你离开他,他连温暖和快乐都给不了你,更加无法和你长相厮守,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爱情吗?”
丽娘心中微微一震。
“希望你选择我,选择在阳光能生存的一切,我才是真正可以给你幸福的人!”叶轩破门而出,眼里饱含泪水。
屋子里,距离丽娘面圣举办婚礼,只剩下最后这一夜。
柳梦梅在叶轩走后再次出现:“其实叶轩真的很爱你,他确实有保护你的能力,他给你的玉佩是相国寺高僧加持的,他把自己的幸福作为赌注放在里面。”
“可是,我想陪你,天涯海角。”丽娘取出一小瓶东西,喝下去。
柳梦梅沉默地望着丽娘倒下:“我喜欢的是不甘于任由命运摆布的你,那个你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丽娘用尽生命最后一瞥,瞧见柳梦梅男的眼中无法望穿的漆黑空洞,仿佛寂静得没有灵魂,才会如此努力拼命地去找寻爱,而那种爱和温暖,丽娘如今再也无力给予。那一刻丽娘想起许多事,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只是随手扶起摔跤的男孩叶轩,给他一点微薄的帮助,可是这个男孩却默然将她等待。
这最后的一刻,叶轩拨正反乱的刀在冲进丽娘屋子的那一刻,毅然刺进了自己的心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真傻。”丽娘第一次为他落泪。
“等你的人不止一个广州府秀才,还有一个默默守候你的我,虽然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爱我。”
一个是坐拥权势却也不缺女人的至尊,能给你现实的富足。一个除了爱情和完美却深不可测的神话之爱,集一身才华,能圆满你的爱情想象。一个是背后默默守候你,你却从来不回头的人。
后来婚礼如期举行,一场冥界盛大的婚礼同一场人间葬礼,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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