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啊,一个人受了伤就想着回去的港湾,杜宇了?
每天拉着小自己两岁的弟弟,鞋子跑丢了,晚上回去父亲总会将她压在院子里毒打;每天赶着一群羊出去,晚上又被漫山遍野乱跑的羊溜着回来;弟弟睡着了,她背不动,抱着弟弟将脸塞在草丛里跪在地上哭,父亲远远地跑来夺过弟弟又是一脚将杜宇踢倒在地上,他抱着弟弟回家了,杜宇从地上爬起来远远地跟着……。
杜宇流着泪,边走边回忆这里给她留下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夜,走了一夜,哭了一夜,最后在火车站用最后的钱买了去往新疆的火车票,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拖鞋走丢了,光着脚丫,手里紧握着一个陪伴了自己无数个夜晚的挂坠。
车子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推开门杜宇便倒在了火车下,等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光亮的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的杜宇就去看她手里的挂坠。
“你找这个吧,丫头?”
杜宇被同车的一个大姐送到了医院,幸好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太虚弱了。这位同车的大姐来新疆跑业务,一路上她一直在注意这个靠窗不吃不喝,睡的没有醒来,光着脚的姑娘。没来得及问候,下次的时候她就晕倒在了门口,她打来了车,将这个姑娘送到了医院,陪着昏迷不醒的她整整一个夜晚。
大姐将杜宇晕倒时手里死死握着的小布包递给杜宇,杜宇跪坐起来一下将眼前陌生的大姐抱住,开始嚎啕大哭,握着大姐递过来的挂坠开始嚎啕大哭。
后来那个大姐带着杜宇出去洗了澡,买了好多东西,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她将新疆的业务托给了秘书和半路遇到的这个姑娘杜宇。杜宇一干便是长长的两年,碰到念辰的那天杜宇亲自上街组织宣传,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跟傻子一样被狗牵着遛,被人群推过来的人就是念辰。
雪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路灯下坐下来的杜宇将眼角的泪水坦然地擦去,笑着摸摸怀里睡的四脚朝天的小哎,从脖子上解下挂坠,小心翼翼地打开这个用红布包裹着的挂坠,杜宇一层层地剥着,慢的雪像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一样,杜宇伸手用手背将脸上快要滴落下来的泪珠擦去,嘴巴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辰子,你看!”
五年前,山娃走出的那一天夜里,他绕过找他的警察,穿过黑夜,跳进杜宇住的院子里,将一张字条放在了杜宇的窗台上,然后消失在了夜幕里,年轻的他以为自己杀了人,年轻的山娃感觉自己无法再去面对林间镇的那帮人,于是他放弃了上学的机会,选择背井离乡。他在村口的小卖部借了电话,打给了林间镇的李老师,也就是念辰的父亲。山娃拿着李老师给他的钱,连夜坐车离开了林间镇。
山娃四处找工作,四处游荡,林间镇的老乡小五托人找到了已经没有任何积蓄的山娃。小五因为厌学,从小就开始在外地闯荡,每年回家过年总能看到将头抹的锃亮的他,他肥大的身躯总是换着各种颜色的西装,他也总是喝的醉汹汹的对着山娃和念辰说,等将来他一定要把林间镇的山头铲去,建上一幢幢楼房。
山娃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依旧头发油亮的小五,小五继续讲着每次他回林间镇时说的故事。
无数的钞票,透亮的办公室,苦干若干年后他想修一条笔直延伸到林间镇的柏油马路,还有他要开着车拉着杜宇奔驰在这条通往林间镇的柏油马路上……。
光明的写字楼被人拉开了,四五个西装革履的人跑过来将小五和陈山娃的外套脱去,递上冒着热气的咖啡。
山娃在困顿里跟着小五走进了传销窝点,身份证手机全都以保护商业机密收走了,台上的讲师一直讲着自己对亚当斯密以及对《国富论》的理解,台下的所有人只是一个劲地鼓掌呐喊。
“小五,这是个传销,咱们跑吧。”
山娃看着身旁这个跟自己发小的小五悄悄说。
小五红着眼睛,只顾拼命地鼓掌。看着离席出去的山娃,朝着门口站着的几个人使了一个眼神,几个人跟着山娃走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我要告你们,你们是非法传销。”
山娃被人架起来朝着员工宿舍走,接着宿舍门被反锁了,里面传来山娃的惨叫声。
三天后门被打开了,小五端着一盆肉和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山娃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肉狼吞虎咽地往已经干裂的嘴唇里送,小五看着,笑得那么‘温馨’。
山娃笑了起来,鼓掌声超过了身边听课的所有人。
一年后的某天夜里,员工宿舍里的其他人鼾声四起,山娃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不知道就那样躺了多久,山娃悄悄爬起来,慢慢靠近门所在的位置,短短六七米的距离仿佛几个世纪那样长,空气好像凝结了一样,只有心跳,自己的心跳声。
“咔”门把手被压下的那一瞬间,山娃感觉胃里的东西在不停翻滚,随时都想吐出来一样。
光着脚的山娃开始朝着楼顶跑,像极了逃亡时光着脚丫的杜宇,他不敢盲目的冲下去,于是山娃选择趴在楼顶上,等所有人出去找自己了,他再找机会逃走。
趴在楼顶的山娃看见蜂拥而出的人四处寻找,他知道那是在找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了,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太阳终于升了起来,照在山娃身上暖暖的,像极了杜宇看着自己的目光。山娃爬起来,钻进楼道,开始逃亡。
冲出大楼的那一瞬间,山娃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感觉到人生并没有那么渺茫。他追着光,光着脚在马路上狂奔,风在耳边刮着,整个城市倒退着,多想就这样跑回林间镇,多想跑到杜宇跟前啊。
《圣经》里头说,光是好的,于是就有了光。
《圣经》里头说,我们若在光明中行,如同神在光明中,就彼此相交,他儿子耶稣的血将洗净我们的一切罪行。
山娃扑倒在警车前。
“请带我……回家,求您带我回家。”
警察趴在车窗上看见光着脚丫,抱着泡面睡去的山娃,将准备递进去的手机又拿了回来,那是条跨越千山万水发在警官手机里的信息,买好票的杜宇在另一个城市等着他。警察将临时身份证递给列车长,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
杜宇笑着给念辰说完这五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笑着将最后一层红布剥开,念辰借着路灯看见那布里裹着一张字条,那是山娃洒脱的笔记: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元和四年春,元稹遭遣,妻(韦从氏)逝,稹难遣悲痛,作《离思五首》。
世间百花竞放,我身在途中不去留恋,只因有你,只因有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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