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完,跟我的小恩一起去广州玩。小恩——我的同桌,是我来到北海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她学习很好,我却恰恰相反。她总趁我不备,把手伸我衣服里,奋力揉搓我的胸,我也回敬她,接着我们相对而笑——很多年来,这是我们的见面礼。
广州的白天没什么好玩,只有夜幕降临,华美才初登场。我跟小恩都170cm,虽然只有16岁,身体却是成年人。我们不爱娃娃,爱口红。夜幕正好掩藏了脸上的稚嫩,唇上的枫叶红,撑起了年龄。我们一起来到宾馆附近酒吧,点了酒兴奋地四处张望。可能周围有艺校,晚上,各路美女穿得时髦又性感,聚集于此。一进酒吧,光影闪烁下,我开始恍惚,分不清现实与梦幻。男男女女,推杯换盏,粤语中“找女友”叫“勾女”,光鲜的“她们”都是待捕获的对象。我跟小恩的眼睛则被sexy的姐姐们勾住,一时回不过神。在我们旁边,一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白裙女生正梨花带雨地跟对面的油腻大叔哭诉着。看行头,大叔像个导演或经纪人。白裙女朱唇皓齿,表情乖巧,我看着也满心欢喜。但大叔只半抬着眼,目光始终在她上半身高耸的部位浏览……看到这儿,心里一阵恶心,赶紧移开了目光。
“哈哈哈”一串笑声,吸引了我注意。扫过去一看,一张笑脸让我心酥。一个帅气又消瘦的男孩正搂着娇小的女生上演摸头杀,他就像雨后阳光下的邻家大哥哥,跟周围的纸碎金迷格格不入,这也是尤其吸引我注意的原因吧。我捅捅小恩,“快看,好帅呀!”小恩顺着我努嘴的方向看去,又回过头笑笑,“人家有女友啦”。我也笑笑,看得陶醉,心想:“管他有没有女朋友。”
然而此时,这张脸竟然出现在屏幕上,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幸福、又是兴奋,激动地给小恩打电话,大喊着:“快看优酷,是他,是他,他来啦”!听见小恩那边一阵杂乱,过了一会讲给我:“还真是哦。”小恩的麻木不仁,让我失去再通话的兴致,只有独自一人好好看节目。一首“rock or bust”很给力,惊艳的金属嗓,使我的心随着节奏砰砰砰激烈地跳了一晚上。ACDC的歌都很黄很暴力,他唱完,一低头,冰淇淋已经融了一裙子。感谢这个节目,让我知道了他叫“春”。
也感谢网络时代,自从知道了“春”,加了他微博,入了他群,剩下的,就是每天巴巴的盯着手机,盼着他更博,盼着他群里发言,经常一个人傻笑。妈妈发现我不对劲,饶有兴致地问我是不是恋爱了。我们家很民主,恋爱属于正常,我也不怕交流,可这算吗?只好说:“我在追星。”妈妈耸耸肩,扭头走了。
北海的高中没几所,学习好的坏的都能碰一起。我跟小恩一个学校,却不在一个班。她在重点班,我在普通班。重点班男女比例还平衡,普通班满眼望去没几个女生。依成绩,我跟一群男生坐在后排。天热的时候,他们集体光着身子上课。又瘦又柴的上半身伏在桌子上,好像一排排皮皮虾。实在不愿看他们,他们却很爱看我。一下课围在我身边,总想参与我的心思。哪能让他们知道我在粉“春”呢?
因为皮皮虾们都是淫虫。班主任语文老师是个颇有姿色的美人,跟校长儿子谈恋爱。一天晚自习间,她交代几句就下楼了。男生们警觉兴奋起来,追出去看。女生们也好奇,追出去凑热闹。教室楼前黑暗处隐约停着校长的车,班主任轻快地上去,不一会车子就激烈的震动起来。其实只能看到车顶,香艳场面都在淫虫脑子里。他们边看边咂嘴,也许饿了,都能听见口水声。
皮皮虾们也有爱情。下了自习,他们分别叫上情窦初开的女同学,一对对奔向教学楼后的小花园。还有忘情陶醉的,直接在宿舍楼前接吻,两个人头上顶着校服,以为路过的都眼盲。十一点,楼管喊:“关门啦!”两人受了惊,分头就跑,只留下校服在原地尴尬。楼管又好心跑过去捡起来,两头追,边追边喊:“校服,校服……”。
高一中一进校园我也遇到了追求者,却像噩梦。入学军训的晚上,我一个人去教室听歌,还没到教室,一群高二男生围住我,为首的身高185cm,天黑看不清脸,印象中长得像大版马伯骞。问清我的名字,就把我往黑暗里拽,同时又抱又啃,旁边的男生在起哄,他嘴里的烟味让我一阵反胃,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他退后了两步,接着还想扑过来,我转身给了他个回旋踢,正中鼻子。接着,他捂着鼻子蹲地上哇哇大叫。他的小跟班们都傻了,我其实很心虚。小时候身体不好,被爸爸送去武馆,断断续续学了5年咏春拳和跆拳道。空手对付一个壮汉还行,一群是不可能的。趁他们发愣,我跑回了宿舍。从此一战成名,变成校园里的“飒姐”,但与爱情再无缘。
“春”的出现,让我心里像燃了一团火,每当躺床上就在幻想,被他宠得像个公主,坐他身边,听他弹唱,在他房里,看他做饭。不过他在群里回复网友,“做饭像神仙打架”这个想法也就落空了。在我心里,他是那么温暖美好,让我的每个夜都难眠。搜遍各个平台关于他的视频,他的每首歌我都仔细听过。四下无人,也学着像他用嘶吼的声音唱歌,却累的我喘不上气。我觉得自己就是在恋爱,很想与小恩分享,但她更忙了,也没空听我犯花痴。
“春”的头像被我设计成手机屏,每天阅无数遍。一身绿色帽衫,显得青春白皙,刘海半掩着额头,嘴角泛着邪魅的笑容。最吸引人的是眼睛,随着笑容弯成了月亮。双目含春,真符合艺名——“春”。
每天苦等“春”的出现是甜蜜的,也是寂寞的。幸好还有群里的小姐妹,她们来自全国各地,都是冲着“春”的颜和歌聚到一个群里。大家开心的聊着关于“春”的一切,当然也聊自己的吃喝拉撒。“春”爱吃肯德基,我就经常去吃,幻想着跟“春”一起进餐的快乐。
随着节目播出,粉丝越来越多,话题也越来越多。“春”在台上唱歌撩发,像在拨动观众的心弦,食指、中指偶尔敲打话筒的小动作,迷得姐妹门许了愿望要“魂穿话筒”。真是老天眷顾,让他举手投足都是魅力。
这一切真美好……
周末,他的乐队来巡演,小恩忙着上课,不能打扰。我跟班里几个女生一起买票去看露天演出。虽然天空飘着小雨,“春”的表现依然燃爆全场。他的一笑一颦让在场的女生沦陷。当最后一首“love of my life youve hurt me……”声音响起,全场都在跟着吟唱……
演出是成功的,几个女孩子都想等到“春”签名,迟迟不离开。直到凌晨2点,场上没了人,舞台也撤空了,“春”还不现身,我就悄悄溜到后台看情况。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站在“春”对面,颐指气使地训他:“何挣几多钱?!”“春”一言不发,只是默默低头鞠躬。台前的光鲜,竟也换不来尊严。见到这一幕,我心里一抽,鼻子一酸,眼底也湿了,转身悄悄离开,回头骗姐妹们:“春”走了,别等了……其实是怕大家也看到这一幕。
第二天,开始恍惚,好像那个被训的是我,心里一股怨气,哀叹无处发泄。出去逛街到夜里十点,小恩先我回家了,我百无聊赖地漫步街头,还在想着关于“春”的事……
走着走着,路过一条狭窄小巷。这里都是外地租客,“小姐”居多,心里一阵懊悔,该死!怎么走到这个地方了。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春”!却见他拽着一个女孩的头发,从门里往小巷子拖。边拖边喊:“唔去打死你!”女孩子看不清脸,感觉很年轻,手扒着门框,死死不放手,哭嚎着:“我唔去,唔去……”。从门里又出来一个男人身影,瘦瘦高高,国字脸,戴着黑框,使劲扳开她的手,再把她腿扔出去。女子拼命叫着,黑框男打着电话:“您好老细,人又就到,放心啦。”
之前的怨气、哀叹变成震惊、痛苦从胃里窜出来,我转身扶墙吐了出来,恨不能把心连带着也呕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流泪,也不知道为什么流泪,但就是控制不住。班主任婚期将至,一下午的语文课交代给班长就走了。现在的高中,很多人开车上学,包括我。此时内心的痛苦和彷徨,无人能解,只好开着车急急忙忙离开学校,离开人群。
进了学校边最近的烟酒店,对着老板说:“来瓶最烈的”。她愣了几秒,或许是看着我哭红的眼睛,有些迷惑。但很快就笑笑,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瓶vodka递我手里。
车停到海边,放声大哭,边哭边喝。不知道是酒品质太次,还是心情太遭,吐了一场后,喝起来就像水。人们总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不错的,因为有些人越喝越清醒。晚自习,实在回不去,打电话叫小恩。她一来,我就倒在她肩上大喊:“我失恋了”。她却一脸错愕:“跟谁呀?”我说:“春”。“哪个村?”面对她的一无所知,我哭的更放肆了。
是呀,一场恋爱仿佛自己跟自己谈,但带给我的伤痛却是无法泯灭的。
过了几个月,一个男生突然在教室唱起“love of my life youve hurt me……”,我把书丢他脸上,他吃惊地叫:“飒姐!”我说:“没TM撕心裂肺的爱过,少唱这首歌。”在场的同学都惊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
十年过去了……
小恩去了广州,成了金融女。我在北海当了语文老师,结婚生子,现在是5岁孩子的母亲。女孩是妈妈的骄傲,我的“骄傲”聪明可爱,最近迷上了打鼓。为了她的将来,准备带她去看看乐队的现场打鼓,也跟好久没见的小恩在广州约会。我定了live house 的票,一见面,小恩指着我的胸,当着我女儿的面说:“你有今天这么大,全是我的功劳”。我笑着揶揄她:“彼此彼此”。
今天的演出异常火爆,开始,我们光顾着叙旧,后来,重型音乐声起,认真听看。让我吃惊的——台上竟然是“春”,10年过去,他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些,明显沧桑了不少,仍然歪着嘴角邪魅地笑着,眼睛弯成月亮。再见到这张脸,心里却范不起任何波澜,却能想起当晚呕吐后,嘴里的酸味。
最前排多名年轻女孩,眼里泛着光,脸上透着渴望与期盼,一如当年的我一样。此时此刻,我才能感受到,为什么女孩都愿意飞蛾扑火地投入乐队的怀抱,心甘情愿成为“果儿”。世间没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灵魂时时游走于爱与欲之间,喜与悲之间,巅峰与低谷之间,上帝与撒旦之间。“果儿”献出自己,却得到了激情。以前只以为“果儿”可悲,乐队成员何尝不是呢?只要没走到食物链顶端,大家都是被鱼肉的对象。
看完演出,女儿问我吃什么?我突然想起肯德基,弯腰对女儿说:“去吃肯德基吧,宝贝?”“太难吃了吧。”女儿嘟嘴反对。小恩提议:“走着看吧”。我们就这样消失在夜幕中……
“天空没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