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回到林间镇是在高考结束后长长的假期里,念辰每天都会出去给家里的牛割草,每天也总会将凳子搬出来坐在门口的柳树下,坐在妈妈点燃的艾草的烟雾里,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年的林间镇的夜空。
万籁俱静。
成绩出来了,和念辰的性格一样的不温不火,不痛不痒,不偏不倚。
坐在树下的念辰被二叔问及将来怎么打算的话。
“将来啊,将来就考一个平淡无奇的大学,找一份平淡无奇的工作,娶一个平淡无奇的媳妇,生一个平淡无奇的孩子,最后过完这平淡无奇的一生。”
“有毛病…!”
气急败坏的二叔看着闭着眼躺在树下的念辰,丢下一句话气的背着手离开了。
念辰的父亲从十六岁开始当上无比光荣的人民教师,二叔三叔,乃至村里一大半的人都是他是学生,可以说他的荣誉可以挂满一屋子,念父也一直对儿子们给予厚望,他希望有个孩子能继承他的衣钵,将他的故事继续在世界的随便一个角落传承下去,首先被寄予厚望的是本来品学兼优的大儿子,眼看孩子一本有望,可就在高三的那一年谈起了恋爱,后来走上了一所民办的大学,二儿子从小就不对读书感兴趣,初中毕业后就去外面闯荡,最后的希望……。
唉
老三念辰躺在柳树底下,似乎对刚刚出来的成绩一点也没有反应。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连个成器的孩子都没有,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你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给我丢脸了!”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吧,念辰站起来看着眼前眼睛充血的父亲,瞪着他的父亲,擦身走了出去,他家的牛没有草料吃了吧。
随便报考了一个新疆的学校,只是听说新疆遍地是钱,只是听说那儿路途遥远,足以远远地逃开林间镇,应了父亲的要求。
蹲在厂子里抱铁块挣钱的大哥看着火车上的念辰,一把推开门口的乘务员,开始办理补票手续,他看着车里这个弟弟,突然感觉放心不下,虽然他没去过新疆,但是他临时决定他要去送弟弟上大学。
门口的大哥顶着烈日看着校门里排队报名的孩子,三步两回头的向火车站走去,装作很忙的样子的念辰看到转身离开的那个熟悉的背影,最后一次为林间镇里的人流泪,他不想再回到那个贫穷无聊的地方,再也不想回去了。
三四年间,念辰走遍了新疆的各个角落,从大街上发传单到酒店服务员,和大学舍友强子四处打工做兼职,了无牵挂倒也逍遥。
“大爷爷的,我喜欢那个姑娘。”
念辰顺着强子的目光寻找过去,钢琴边坐着一个一袭黑色长裙的姑娘,她是婚庆上请来弹钢琴的。
“强哥,别看了,咱们不和人家一路人,你在人家跟前连条狗都不如。”
穿着酒店服务员衣服的念辰对着身旁如痴如醉的大学同学强子说。
毕业,失业。
大学里女生学会了化妆,男生学会了如何边玩游戏边看毛片,这是大多数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的主要原因。
念辰开始在一家不大不小的KTV继续干他服务员的老本行,这里不需要高学历。强子因为喜欢开车就四处找了一家推销农技的公司,两人在工作地的中间的贫民窟里找了一间出租屋,堆满各种杂物的出租屋。
那天通过醉意朦胧,秒变话痨的强子念辰才知道,那个弹钢琴的姑娘叫三三,她在东北有家饭店,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倒闭掉了,三三通过网上得知新疆这个地方的婚庆上弹钢琴一小时可以赚五百块,于是只身一人跑来……。
接下来的日子强子像疯了一样开始看各种四处找来的管理类盗版书,从《经济学的原理》一直到《鬼谷子》。
念辰将满地的书捡起来,堆在墙角装破烂的纸箱上,将强子脸上扣着的《鬼谷子》取下来,心里想“你要是早这样用功,不至于连英语等级证书也不会拿不上。”
念辰下班回来,看到第一次强子将跟狗窝一样的床收拾的棱角分明,《论管理者的自我修养》在破窗透进来的风里晃动着,一张纸条飞了出来
“念辰,我去东北开饭店了,你好自为之。”
那是强子跟狗抓过一样的字迹。
阳光透过窗子,阳光撒了一地,念辰仿佛恍惚里看见光着一只脚的强子躺在床上睡的跟死猪一样,脸上扣着一本《论管理者的自我修养》。
是什么能让一个看管满目黄沙,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新疆“巴郎子”,只身穿越大半个中国去了冰天雪地的祖国的最东边,只是因为在茫茫人海里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只是为了爱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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