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敬天下父母心
一阵轻盈的春风
吹拂着神州大地
广袤的森林草原
倾刻变绿
一声婴儿的啼哭
回响在牤牛河流域
简陋的农家院里
欢声笑语
【春天里最动听的歌】
公元1958年的春天,和往年的春天一样,春风送暖,万物更新。但是在中国北方的四月,天气依然很凉;正所谓: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尤其是一早一晚,人们更会感觉到一丝丝的寒意。然而,别看大自然的气候有寒意,可当时我们国家政治经济形势的大气候,温度可是高得很,那时候我们国家正在进行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的运动,三面红旗在全国各地迎风飘扬,全国的共产主义风波遍及村镇,在大跃进的土地上生长着奇迹,“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高产”的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频频出现,而大炼钢铁的捷报更是每日频传,当时人们的思想极度的亢奋,在那种“左”倾思想的影响下,当时生活在农村,以土地为生的人们却无法摆脱困窘的生活,而正是在那大自然的气候温暖、国家政治经济形势红红火火的“大风暴”来临的时候,我来到了人间,步入了漫长的人生旅途。
农历四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正当中午时分,在马友营公社大乌兰大队下岗头沟小队通往邻村下打草沟生产队的羊肠小道上,急急忙忙地走着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男青年,他身体强壮,步伐矫健,一看就是当过兵、受过专门训练的人。而跟在他后面的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肩上还挎着一个药箱子,看上去像个医生。那个男青年叫赵喜会,是下岗头沟生产队的政治队长,原来他今天上午发现怀有身孕的妻子季连英总是喊肚子疼,俩人掐手指一算,发现可能要临产了。于是他急忙赶到离家不远的下打草沟,去找接生的大夫王雪娥,就是跟在他后面背着药箱子的那个人;说起这个王雪娥,其实最开始她也不是什么医生,就是当地的一个接生婆,由于大勿兰大队河南的五个生产队距离大队比较远,当地村民有个小病小灾的得不到及时救治,而当时农村医生资源缺乏,于是,公社和大队领导一商量,就让原本懂点医学常识的接生婆王雪娥给这五个村子当医生,当时叫‘赤脚医生’。
王雪娥听了赵喜会说的情况,就顾不上中午休息,因为她知道生孩子可不是小事,关乎孩子和大人的生命安全,所以,她背上药箱子跟着赵喜会就走。三里来地的路程,不大一会就到了,等来到屋里一看,发现孩子马上就要临盆了。王雪娥是个有丰富经验的接生婆,看到这种情形,她立刻给孕妇做了生前身体检查,发现胎位正常,孕妇身体状况也正常,就这样,在正午刚过,村里的人们正准备上山干活的时候,孩子出生了,当村民们扛着农具走出自家院子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听见从村子后街的下坎中间那户人家里传出了一个男婴的哭声,那清脆、刺耳哭声,像悠扬动听的音乐,跳跃着飞出农家小院,回响在小山村的上空。
那是春天里最动听的歌,那个男婴就是我,我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来到人间看世界!
那夫妻俩,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尊敬的人,即爸爸赵喜会,妈妈季连英。当时爸爸、妈妈看着刚出生的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尤其是我爸爸那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因为,他作为赵氏家族的长子,岂能不盼着自己早点有儿子?而他又当了七年兵,如今都已经快三十的人了,今天看到自己有儿子了,又怎么能不叫他心花怒放呢?他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爱看,可他看着看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让本来满面笑容的脸顿时严肃了起来,他对妈妈说;“你在炕上好好待着,我得上前街找赵喜儒大哥去,让他给咱们儿子起个名字。”说着,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别看我爸爸当了那么多年兵,从部队复员后还在生产队当了好几年政治队长,可他就是没念过书,大字不识,所以,现在要给我起名字就得求别人,找别人帮忙。
在当时,给孩子起名可不是个小事,据说人的名字起得好与不好,对孩子将来长大后有没有出息有直接关系,至于有没有那么灵,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其实就是巧合赶上了,终究还是后天勤奋学习,努力奋斗的结果。
刚才爸爸和妈妈说要找的那个叫赵喜儒的人,和我爸爸一样,在我们老赵家都是“喜”字辈,他比我爸爸岁数大,所以,我爸管他叫大哥,但是在赵氏家族中我们是远支。也就是虽然都是老赵家,可不是一个老祖宗。
赵喜儒当时在北票县法院工作,据说还是什么庭的庭长,别说在我们那个小山沟,就是在我们全公社也是很有名的人物;此人不仅身份高,而且文化水平也高,一般人他瞧不起。我爸爸当过兵,现在还是政治队长,也算是很不一般的人,所以,赵喜儒很瞧得起我爸爸,平时俩人关系弄的也很不错,最近听说他在家养病,因此,爸爸就找他去了。
俩人见面,他听说爸爸有了儿子,就首先给爸爸道喜,祝贺爸爸喜得贵子;在得知爸爸的来意后,就动起脑筋来,当深思了一会后,就打着官腔、用家族长者的口气对爸爸说;“按咱们老赵家的家谱来说,这孩子是‘景’字辈,至于名嘛,我看你这个当爹的人品不错,讲信用、有信任,大名就叫赵景信吧。”说完他看了看爸爸,见爸爸没言语,就又接着解释说;“我们中国人讲究‘三纲五常’而这‘信’就是‘仁、义、礼、智、信’的信,他说到这停住不说了,用眼睛看着爸爸,同时还点上了一支香烟,带着自豪的样子抽起来。可我爸爸呢?此时只顾一个劲地点头表示称赞,什么也没说,其实也插不上嘴。这时,就见赵喜儒一支烟也抽得差不多了,又开口说话了;“现在吗,这孩子还小,总的有一个乳名,也不能总是直呼大名呀,”说到这他就像卖关子似的又停住不说了,过了一会,等他把那只香烟彻底抽完才又慢慢吞吞的说;“这小名吗?就叫国民,就是国泰民安、国富民强的意思。”
“真不愧是当领导、有文化的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给孩子起个名都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在回家的路上,爸爸自言自语的说。
儿子有了,如今儿子的大名、小名也都有了,爸爸就想快点告诉我妈妈,于是,就见他一路上哼着小曲,迈着军人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往家走,等爸爸赶到家见到妈妈,就把刚才给我起名字的过程与妈妈学说了一遍。就听他最后说;“等咱们儿子长大了也非得让他念书不可,看人家赵喜儒大哥,多有学问,多有才呀!人家说过出那话来咱们都听不懂。”
“那可不,要不说干大事咋都是有文化的人呢,”妈妈也随声附和的说着。这时,我爸爸一边用手逗着我,一边喊着我的小名说;“国民,你长大以后干点啥呀?是给爸爸考个秀才呀?还是考个状元呢?”妈妈见爸爸那样,就憋不住笑,说;“看把你美的,都找不找着东西南北了。”就听爸爸又说;“我看咱这儿子没准将来还真是块念书的料呢,你看刚才我说那话时他还冲我笑呢!“是吗,我咋没看见呢?你竟夸你儿子好。”说着,俩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当然,以上这些事,说的这些话,都是我长大后妈妈给我讲的。记得我在记事之后经常缠着妈妈,让她给我讲我出生的时候以及记事之前的事。那时候,妈妈总是说我是大人从河边捡来的,因为我当时还很小,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妈妈说啥是啥,说啥都信以为真。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让我懂得原来妈妈当初说的都是哄小孩不哭的话。再后来,我参加工作上班了,以至于我都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我们娘俩还常常在一起说过去的事,复习我小时候妈妈给我讲“功课”,就那么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直到老人家生病去世。现在,有的时候我还学着妈妈当年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气,给我的儿子和孙子讲同样的故事,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当初妈妈讲的那么好、那么动听,更没有那样的神韵、神态、神奇!
1958年,是新中国历史上三年困难时期的前一年,那时,我们国家物资极度匮乏,尤其是人们没有粮食吃。可偏偏我在这个时候来到人世间,我爸爸、妈妈非常清楚责任的重大和形势的严重性,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年代,拉扯孩子长大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绝不是像找个人给孩子起个名那么简单。为人父母,就意味着有责任、有担当。哺育孩子成长的路才刚刚开始,前面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走、有多艰辛,我的爸爸、妈妈都会一直走下去。一直……
【父爱如山】
有的人说,父爱是山,他会给你依靠的肩膀;母爱是河,像涓涓细流,滋润着你成长。天下所有的父母对儿女的爱都是一样的,都是无私的奉献,从不奢求任何回报。
要说起父母对儿女的爱,可能每个人都会说出一大堆数不清的故事来,发生在身边的感动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要是有人问在父爱和母爱中究竟哪个更伟大、更温暖呢?可能会一时语塞,不能马上回答出来。由于每个人所生活的家庭环境不一样,成长的经历也不尽相同,所以,享有的父爱和母爱也不一样。
例如,我在儿时乃至少年时期,记得爸爸很少在家,自从记事时开始,就整天伴随在妈妈身边,只要有妈妈在就什么也不怕,有时候甚至还会扮演大男子汉的角色给妈妈壮胆。在当时那个年代,像我们那样的既偏僻又没有电的小山沟,一到夜间整个村子都黑咕隆冬的,此时也正是野兽出没的最佳时间。我小时候就亲眼见过,狼竟然在天还没完全黑的时候就跑进一家猪圈去把猪给咬死;而像狐狸钻进村民的院子里去鸡窝吃小鸡,那更是常有的事。
据妈妈说,有一年冬天下大雪,野狐狸可能由于雪天找不到吃的东西,饿急眼了,在一天傍晚小鸡刚进鸡窝,就扒开鸡窝门钻进鸡窝里去吃小鸡了。当时我爸和我妈听到动静,立刻从屋里跑出去,马上把鸡窝门关住,以防止狐狸跑掉。然后,我爸把鸡窝房盖扒开一个窟窿,我妈愣是用手里拿着烧火掏灰用的掏耙,把狐狸给活活打死在鸡窝里。之后,将狐狸皮扒下来,还给我爸爸做了一顶狐狸皮帽子。
所以,那时候天黑以后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吓得不敢出门,谁家的小孩晚上不睡觉、哭闹,大人就会吓唬他,说;“别哭了,再哭狼该来了”,小孩就会被吓得止住哭声,如果晚上妈妈听见房顶上或者是院子里有动静,就会提高警惕,侧着耳朵仔细听,而此时我就会挺直身板、拍着胸脯压低声音对妈妈说;“不用怕,有我男子汉在啥也别怕”,妈妈听了以后会憋不住格格地笑。
一个人在他小的时候,在母亲身边呆的时间多,再加上女性特有的那种细心与温柔的天性,使得孩子对母亲产生一种依赖,感觉母爱无时不在,无时不有。相比之下,父爱就逊色了很多,平时似乎感觉不到身边的父爱,好像父爱离我们很远、很远。只有当那些男孩子与村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发生矛盾打架自己吃了亏以后,才会想到爸爸,会哭着鼻子吓唬人家,说;“我回家找我爸去,看我爸来了不打死你。”
其实我们对父爱的这种认识是一种偏见,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偏见。可后来等我长大以后,听妈妈给我讲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有关爸爸的几件事,让我一下子改变了当初对父爱不公平的认识,让我懂得了父爱和母爱一样,都是人间最伟大、最温暖的爱。
我出生那年,正是我国国民经济经受严重困难考验的时期,“入食堂”、“吃代食”、“大风暴”是当时人们说得最多、最时髦的词。当时由于我的到来,着实让爸爸高兴了好一阵子。听妈妈说,在我刚出生的那天晚上,爸爸竟然兴奋的一夜都没睡觉。可等到第二天早晨起来要给妈妈做饭的时候,就高兴不起来了,他看着我妈妈因为刚生完孩子那面黄肌瘦的脸和虚弱的身体,知道妈妈急需要营养品补养身体。可上哪里去弄营养品呢?他看看只有几碗苞米粒子的粮食口袋,又看看连一滴油都没有的油瓶子,愁得他是长嘘短叹,坐在外屋的门槛上,“吧嗒吧嗒地”地抽着旱烟、一袋接着一袋地抽,他大口大口地吐着烟雾,好像要从那浓浓的烟雾中找到答案、想出办法来。可是,烟口袋里半下子旱烟都要抽光了,爸爸也没想出主意、也没找出解决的办法来,最后竟然让这个当年在战场上因大腿中弹,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做枪伤手术往外取子弹都没掉一滴眼泪的硬汉子,此时却掉下了伤心的眼泪。
在当时国家那种经济形势下,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他能有什么办法呢?面对眼前家庭困窘的生活他的内心显得是那末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无所作为,甚至无能为力。
轻轻的抽泣声惊扰了妈妈,她下地走到爸爸身后,用手轻轻地拍了他肩膀一下,说;“看你,挺大个人咋还和小孩似的呢?没事,你不用愁,饿不死我们娘俩”,停顿一下她见爸爸没吱声,就又接着说;“等过几天我身子硬棒点了,去一趟孩子他老舅家,找他老舅妈先借给咱们点粮食,等孩子满月了就好了,”就这样,妈妈在生下我不到半个月的时候,竟然冒着妇女在做月子期间不能下地走动,如果那样做的话会落下病根的危险,硬是走着去了距离我们家有五里以外住在窑沟的老舅家。
老舅听说了我们家的情况以后,很心疼妈妈,不仅借给了粮食,还让老舅妈帮着给妈妈送回来,同时,还当作随份子给拿了一升小米,二斤白面,另外还给了二十多个鸡蛋。这下子可解决大问题了,就是凭着这些粮食,我们家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个月,我也终于顺利的满月了!
可满月了又能怎么样呢?照样还是没有粮食吃,在老舅家借的那点粮食早就吃没了,于是,我爸爸又开始犯愁了。可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正当我爸爸为弄不到粮食而一愁末展的时候,公社正好召开有各个生产队长参加的“三级干部”会议,在开会期间偶然听说,供销社的汽车经常去北票物资局给公社食堂以及全公社范围内的百货商店拉货,每次去都要用不少人跟车装货。据去过的人说,不仅跟车装卸的人一天给补助两角钱,而且中午还管饭,吃的还都是细粮。但是,装车那活是又脏又累,还起早贪黑,早晨起大早就走了,晚上卸完货都得半夜才到家。
可是这些我爸爸都不怕,只要给钱,特别是中午吃细粮这件事,最让我爸感兴趣。爸爸当时就想;“这中午要是吃细粮那该有多好,到时候给她们娘俩拿回来点。”
说来也巧,正好第二天就用人跟车去拉货,于是,我爸就通过熟人介绍,报名准备跟车去装卸。当天晚上就住在了公社,等第二天起大早就跟着车去了县上。
可是来拉货的车非常多,都要到中午了,可车还没装完呢。于是,就先去物资局食堂吃饭,等进了食堂一看,吃的果真是细粮,每个人三个大馒头、五根小干鱼,另外还有菜。我爸当时那心里高兴劲就别提了。可他一个馒头都没舍得吃,只吃了点菜,他把馒头和干鱼都用报纸包好装在自己的背篼里,给我们娘俩拿回来了。
等那天下午卸完车回到家的时,都已经快要半夜了,此时就见爸爸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走进院子里,可等他两条腿刚跨过屋里的门槛,来到炕沿边的时候,就一头扎在炕上,头朝里脚朝外躺在哪了,再看爸爸嘴和眼睛都紧闭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煞白煞白的,和黄豆粒那么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流。我妈一看吓坏了,以为她生病了,就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走过去用手摸他的脑袋,可这么一折腾就看爸爸睁开了眼睛,同时,还把随身带着的那个布兜子递给了我妈妈,妈妈接过兜子拿出里面的纸包打开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就见妈妈先给我爸擦去脸上的汗,同时用责备的口气对他说;“你说你傻不傻呀?干那么累的活,连饭都不吃,身板能受得了吗?这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呀?”
我爸当然知道馒头好吃,他还知道不吃东西身体会垮掉,但是,他更知道他是丈夫、他是父亲、他有一份更重要的责任,那就是,是男人、做父亲,就要挺起胸膛,就要学会担当!
这难道还不是伟大的父爱吗?这样的父亲还不值得我为之骄傲和自豪吗?
在妈妈给我讲的众多有关我爸的爱心故事中,有一个我最感兴趣的、有点像中国古代的寓言故事。故事还是发生在我出生的那年,也是我爸去公社开会。只不过这次的事是发生在冬天,是我爸爸开完会在回家的路上。
那是1958年的年末,每年的这个时候公社都要召开会议,一是总结这一年来所取得的成绩,二是安排和布置明年的工作任务。那天,我爸早晨从家走的时候天就下起了小雪,可等到散会往家来的时候,天就放晴了,也许是快要到中午的原因吧,天还很热乎。但是,必定是冬天,地上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当我爸爸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突然看见路边有一只山兔子在那站着,当看见有人来了,就很吃力的向前跑着,跑得很慢,一边跑还不时的回头看。爸爸当时就想;“是不是这兔子哪里受伤了,要不然怎么跑的这么慢呢?”于是,我爸就试着往前追了几步,可这一追才知道,兔子根本没受伤,但是我爸发现了兔子跑不快的原因。那就是因为下雪,现在由于天气暖和雪融化了以后,兔子跑起来脚上沾上了泥,结成了泥疙瘩,而且兔子越跑泥疙瘩就越大,所以,兔子才跑不快。于是,我爸就心生了活捉兔子的念头。就看他甩开大步,往下一哈腰就追了下去。要知道我爸可是“练过”的,据说他当兵在林彪的四野,当部队南下入关的时候,曾经走过七天七夜没住脚,磨坏了七双鞋。现在,这个带着泥疙瘩跑不快的野兔子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没跑出去多远,那兔子就跑不动了,开始向爸爸“举手投降”了。就这样,我爸拎着活兔子回到家,给我妈做了一大碗香喷喷的山兔肉。可我爸却一口都舍不得吃,他看着妈妈吃肉比自己吃都香,虽然爸爸知道我吃不下,因为当时我还在吃我妈妈的奶水,但他更知道给我妈吃就是给我吃。
要说听我妈讲父爱的故事就让我感动的话,那么,如果让我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来自于父亲身上的那种爱,就会更加让我感动,激动,甚至发誓一定学会感恩、感谢!
记得那是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快要过阳历年了,学校放假。有一天晚上,快要半夜的时候,就听我妈突然喊了一声;“国民,快起来,你爸回来了!”我当时睡得正香呢,妈妈这一嗓子把我立刻喊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两眼蓬松地往屋门口一看,就见我爸爸灰头土面的在屋门口站着,眼睛毛和胡子上都挂着白霜,肩膀上挎着一个绿色的帆布兜子,后背上还背着一个很大的东西。当时我急忙下地,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光着脚直奔爸爸而去,等我刚到爸爸跟前时,有一股寒气向我逼来,可同时还伴随着一种特殊的幽香,那是我从来没闻过的香味,甚至就连寒气就被那香气所掩盖,被淹没在浓浓的香味之中。正在我琢磨那香味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就听我爸说话了;“来,你先把兜子拿下去,这身后的东西你可拿不了啊!”我照着爸爸的话做,把兜子拿过来,我这时发现那香味就是从那兜子里发出来的。这时就看爸爸把他身后的东西拿了下来,等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带着玻璃镜框的大奖状,至于那个兜子里究竟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带着一肚子疑问上炕钻进被窝,盼着爸爸能早点说出“谜底”。可他好像故意吊我们胃口似的不着急,就看他洗完了脸,收拾干净后,上炕坐在炕头上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们,这时,我实在憋不住了,就问;“爸,那兜子里是啥呀?咋那么香呀?”爸爸听我问他了,这才抿着嘴笑眯眯地揭开了“谜底”。
原来那天白天我爸所在单位——北票和尚沟煤矿开年终表奖会,他是出席矿里的先进工作者,参加表奖会的人员,中午在矿山大食堂会餐,除了其他饭随便吃以外,每个人供应一斤半的油条,我爸知道家里我们娘四个,就妈妈吃过油条,剩下我们三个孩子都没吃过,于是,当时就和关系不错的工友们商量,把人家的油条指标给了他,他怕油条过夜不好吃,就在表奖会散会之后,背着刚发的奖状和三斤油条连夜往家赶。要知道,从和尚沟煤矿到我们家就是走小道、抄近路也有七十多里地,我爸从下午四、五点钟出发,走了半宿才到家。
当时正处在寒冬腊月,他一个人背着奖状和油条,硬是徒步在那漆黑的夜晚走了半宿,那该是多么大的毅力呀?其中的苦与乐只有爸爸自己知道。
听完了他的讲述,就见我爸一边笑着一边打开纸包,我睁大眼睛不措眼珠地看着,就见他从里面拿出一个金黄色、呈长条状的东西,而且现在打开纸以后比刚才更香了。妈妈一看就用惊讶的口气说;“油条!”
紧接着就大声喊:“孩子们,快起来!看你爸爸买油条了!”“油条?”我们哥仨异口同声的说。长这么大小别说吃,就连油条这名都没听说过。当时我和弟弟、妹妹都坐起来,一人拿一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香!实在是太香了!那是我第一次吃油条,也是我今生感到最好吃的油条!
等我长大成人以后,每当想起当年的事,就体会到不是简单的油条的香了,那里面有比油条更真、更让我难忘的东西──父爱!
【妈妈的痛苦与无奈】
“踢破地球冲破天,一天等于二十天。一天等于二十年,共产主义在眼前。”
这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人当时喊得最响亮的口号,凡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也包括我的父母,都不会忘记那与火箭争速度、和日月争高低的一个个动人的场景。那时候,大大小小的水利工程建设,形式多样的农田基本建设随处可见,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各个生产队的队部房顶上的大广播喇叭,每天早、午、晚三次准时播报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广播党中央、毛主席的声音。
就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的日子里,当时的北票县也不甘心拖全国的后腿,在“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精神鼓舞下,在缺少科学根据和忽略客观规律,而片面夸大人的主观能动性和强调政治是根本的错误思想指导下,1959年2月,北票白石水库水利工程盲目上马开工了。当时北票县委从各各个公社抽调大量民兵,组成一支两万多人的施工队伍开赴白石水库工地,我爸爸就是那支队伍中的一员。
施工队是按部队的建制编排的,一个公社是一个营,我爸爸当时担任连长,指挥着一百多号人。但是,没有经过科学论证,违背自然规律的白石水库工程注定不能成功,随着国民经济的调整,工程在进行了两年零八个月以后,于1961年10月被迫下马停建。
可就是在这两年零八个月里,我妈妈却经历了她在人世间最痛苦、最煎熬而又最无奈的岁月。
1959年春节刚过,我爸就带着大队的民兵去了白石水库工地。爸爸走后,家里就剩下妈妈和我这个只有十个月大的婴儿,在那个新中国历史上有记载、出了名的三年困难时期(1959年至1961年),物资极度匮乏,粮食异常短缺,人们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其生活的艰辛和困难程度不是今天的人们所能想象的。据说就连毛主席在三年困难时期都一个月不吃肉。当时毛主席还发表过一篇最高指示;“闲时吃稀,忙时吃干,平时半稀半干。杂以番薯,青菜之类。”
当时我妈妈是里里外外一个人,除了操持家务、带孩子以外,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另外,那时候还有一项很重要的政治任务,那就是学习和开会。生产队会组织社员开各种不同内容的会,有传达上级领导指示精神的会、听广播、听毛主席的声音、安排生产、落实上级领导分配的工作任务;还有就是学习,学习毛主席语录和最新指示,背诵老三篇,即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那时候社员无论是上地里干活还是下班以后回家,衣服兜里都揣着一本毛主席语录,或者是“老三篇”、毛主席发表的最新指示等等。只要一有时间就拿出来学。人们在学习上都是你追我赶,学习的热情是空前的高涨,以至于妇女在做饭时背上背着孩子,双手往锅里贴着饽饽眼睛还看着锅台上的毛主席语录。
后来我长大了,好像都上学了,还亲眼看见过我妈妈在做饭的时候一边烧火,一边拿着书看,记得她背诵老三篇那真是到了滚瓜乱熟、倒背如流的程度。但是学习也好、开会也罢,都是次要的,都算不了什么,最主要的还是吃饭的问题。填饱肚子是当时人们最为要紧的事。当时国家实行按指标供应粮食,别看社员自己种地生产粮食,但是生产队没有权利给社员分粮食,必须有上级主管部门批准才可以分,那时候最好的生产队一个壮劳动力,一年也就吃三百六十斤的指标,一般的就吃三百斤,有的个别生产队都不到三百斤。这是个什么概念呢?也就是说一个成年人一天还不到一斤粮食,吃不饱,怎么办呢?用其他的东西来代替,当时人们最常吃的替代食物是野菜,树叶和糠。后来在自然灾害最严重的1960年,人们就连玉米瓤子、地瓜秧子都吃了,甚至吃树皮、草根,据村里的老年人讲,其实我们村原来山上也有不少榆树,都是“入食堂”那几年人们饿极了,把树皮拔下来吃了,所以榆树就慢慢枯死了。传说当时个别的地方还饿死过人。
想一想,在那样一种恶劣生活环境下,我妈一个当时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妇女,一个壮劳动力,而且我当时还在哺乳期,那么点粮食又怎么够吃呢?简直是杯水车薪!于是,我妈妈就想了很多办法,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据后来妈妈回忆说,那时候人们要是饿极了,啥都敢吃。就在“入食堂”的第二年,天大旱,连续好几个月没下雨,挖野菜的人比野菜还要多,就连树叶和树皮都吃光了。最后实在没啥吃了,我妈妈看见墙根底下有一种野菜,看上去叶子很绿也很新鲜,当地人叫它灰菜,就连根拔了一些拿回去做了当饭吃,结果还挺好吃,于是,就连着弄了几天。可是后来觉得不对劲了,发现自从吃了这种菜以后,手和脚上起白斑,而且有溃烂的迹象。后来听别的人说,那种野菜人不能吃,人吃了以后会烂皮肤,严重时还会置人于死地的。每当说起这件事时,我妈妈都会苦笑着说;“那时候别说了,没药死就算命大了。”
饥饿的痛苦折磨着妈妈,甚至危及生命,她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我能活下去,整天为弄吃的而奔波,不是挖野菜就是撸树叶子,要么就是扒树皮。即使是这样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而且有时在弄吃的过程中还伴有危险发生。
1959年4月份,我妈妈在挖野菜的时候就亲历了这样一次危险。
有一天,我妈妈中午下班路过一片地时,看见地里有野菜,就停下来顺便挖点,等走到地边上时,看见长在沟沿上的山榆树的树顶上有很多榆树钱,当时就想弄点下来回家好给我熬粥喝,因为当时我也快满周岁了,而且妈妈的奶水也不够吃。经常饿得嗷嗷叫。想到这,我妈就小心翼翼地往沟边上挪蹭,抬着脚伸着胳膊去拽树枝子,可等费了好大劲刚把树枝拽过来,还没撸着榆树钱呢,这时,就觉得脚下一软,身子往下一沉,连人带菜筐都掉沟底下去了。
原来,那沟边上的土质由于现在春暖花开而变得松弛了,我妈一站上去,它经受不住压力就塌下去了。沟虽然不深,但连摔带害怕,也把我妈吓够呛。而特别要说的是,当时我妈妈还身怀有孕。庆幸的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胳膊和大腿上刮破了点皮,肚子里的孩子也平安无事。
就在我妈妈掉沟里那件事过去不到三个月,妈妈又生了一个小弟弟,从此我不再是爸妈唯一的心肝宝贝了。但我要说明的是,此时,家里仍然是妈妈一个大人,就连妈妈生弟弟坐月子,我爸也没回来,这下可好,让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妈妈和举步维艰的生活变得雪上加霜,我妈一只手拽着我,而另一只手还得抱着比我小十五个月的弟弟,生活上的压力与抚育下一代的责任交织在一起,压在妈妈那稚嫩的肩膀上让她透不过气来。我长大以后,每次和妈妈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她都会眼泪围着眼圈转,有时还会带有歉意的说:“唉,那时候,也不知道咋把你拉扯大的,都想不要你了,差一点没把你送人。”其实我听得出那不是她的真话,她是想用这样的话来掩饰他内心对当时生活的不满和对儿女的歉意,可我在心里对妈妈说:“亲爱的妈妈,你不用掩饰,更不用内疚,你做得非常好,是个非常优秀、非常了不起的伟大母亲!”
大概在我弟弟刚满月不久,有一天晚上,生产队场院里放露天电影,妈妈就抱着我和弟弟也去看电影,由于她一个人抱着我们俩太累,好心的生产队饲养员赵景辉我四哥,就给我妈拿出一张木头桌子来,这样,我妈就把我们哥俩放到桌子上,一边用手扶着我们俩一边看电影,可是她太累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站着睡着了,其实就是打了个盹,不一会就清醒了,等她再睁开眼睛看时,让他大吃一惊!发现桌子上就剩弟弟了,我不见了,这下妈妈可急了,当时像急疯了一样抱着弟弟满场院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我孩子呢?有谁看着我孩子了?”那心情真可以用心急如焚来形容。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原来是离我们村不远的下打草沟有个姓王的妇女,平时和我妈认识,而且非常喜欢我妈的孩子,今天也来看电影,本想过来帮我妈抱孩子,可正赶上我妈睡着了,没敢惊动我妈就把我抱走了。每次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妈妈都会带着后怕的口气说;“那时候狼多呀!我怕谁把你抱出去让狼吃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可正像有一首诗说的那样:“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就在我弟弟出生不到两个月的时候突然有病了,我妈妈把当地的医生都找遍了,也没看好。有一天,我妈听人说离我们家六里地以外的大乌兰有个叫杨德山的大夫看病看的好,就去请人家,结果人家不来,没办法,她就抱着我弟弟去了杨大夫家,可是杨大夫也没看出弟弟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就稀里糊涂地给抓了点药。可也就是在这次出门中,由于抱着孩子走了六、七里的路,再加上孩子有病看不好着急上火,等走到家把孩子放到炕上以后,我妈妈觉得口渴得很,嗓子就像冒火一样,情急之下,就喝了一口冷水,结果对肺部造成了伤害,从此落下了慢性气管炎的病根。即使这样,她也没停止给孩子看病,在找遍了当地的医生还是没瞧好病的情况下,就找了当地很有名的“小神仙”。“小神仙”瞧了我弟弟的病以后,说只有换“人子”,病才能好,可她又说了,要想换“人子”孩子的父亲必须在跟前,否则换不了。
这下可愁坏了我妈妈。当时我爸爸所在的白石水库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况且他还是领导,怎能离开呢?再说,那时候通讯还十分落后,也就是写信和拍电报,可是连个准确的地址都没有,写信往哪里邮、电报往哪里发都不知道。没办法我妈就让回家探亲的工地上的人在回去的时候给我爸捎个信让他回来,可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也没看见我爸的影子,而这时我弟弟病情加重了,眼看就奄奄一息了。最后,可怜的弟弟在出生还不到一百天的时候就不幸离开了人世。妈妈说,就在弟弟要离开人世的前几天,他总是睁着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妈妈看,而且还一个劲的打“唉”声。据那“小神仙”说,那就是在等他爸爸回来呢!妈妈还说,弟弟死后她当时都没舍得扔,在家里放了一天一夜,奇怪的是他的尸体却不僵硬,还是和活着的时候一样软绵绵的。这时,那“小神仙”又说话了;“那就是因为没换成‘人子’,他不甘心那!”
我妈还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我刚生下来不到一百天的时候,也和弟弟一样,得了同样的病,可我很幸运,当时爸爸在家,也是找了那个“小神仙”,换了“人子”,我就好了。
究竟是换啥“人子”?怎么换“人子”?就是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不是正规的看病吃药,而是一种流行于民间的迷信活动。虽然是迷信,可当时农村类似的现象还真没少发生,尤其是村里的老年人们,对什么换“人子”之类的迷信活动那是深信不疑。可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不都是他们的错,因为,在那生活极端困苦、科学技术还十分落后,特别是缺医少药的历史条件下,他们又能依靠谁呢?生活在今天这样物质丰富、科学先进时代的人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评论当时人们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呢?
对于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一谈起过去都会感慨万千。用我妈的话说就是,都怨自己命不好,赶上那样年代了。其实我妈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每一个人来到人世间,都没有选择时代的权利,只有时代挑选我们,因此,对于我妈妈所经受的痛苦与折磨,只是当时中国广大农村妇女贫困生活的一个缩影。也可以说,即是当时人们经历的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也有上帝对人们命运的安排。但有一点是永恒的,那就是父母对儿女的爱。不论何时,也不分任何年代。正所谓;“要问人间啥最亲,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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