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开始整理萨特同她1974年8─9月在罗马和巴黎的谈话。这是萨特的口述自传。他在《70岁自画像》中介绍说:“我和波伏瓦开始写这本书,这是《词语》的续集。”他俩围绕着萨特一生的各个方面,按照不同的主题分为若干次进行这个谈话。现在波伏瓦根据录音材料对这个谈话作了一些修订,使它有一个适于阅读的形式,同时又尽可能地保留它的自然色彩。
与此同时,波伏瓦开始写萨特最后10年生活的回忆录,其素材是她的日记和可能搜集到的其它许多材料。本来在1972年完成《归根到底》后,她已经决定不再写回忆录了,这书名本身就有了结的意思;但萨特的逝世使她改变了主意:她对萨特那一缕深切的的怀念之情终不能自已,于是饱蘸着不尽的情思写下这最后一部传世之作。
以前的回忆录,都是自传性质的,虽然每一部都含有反映萨特生活的内容,还是以叙述自己的生活经历为主。而这一部回忆录,正如她在书的开头所说,全都是关于萨特的,她在书中尽可能地少谈自己。
波伏瓦说,这是她的第一本、无疑也是最后一本在付印前没有让萨特读到的书;它是整个地献给萨特的,但他再也不能看到它了。在这个题名为“向萨特告别”的回忆录中,波伏瓦逐年逐月记述了萨特最后10年的生活情况:他经历的各种重大事件,他的日常生活起居,他的写作,他的度假,他同女人的交往,特别的,他的病情以及他对病魔和命运的抗争。
这个回忆录保持了波伏瓦的一贯风格,记载事件准确明晰,详略得当;勾勒人物简洁有致,生动传神;描绘景色明丽如画,使人如临其境。而她对萨特的深厚感情流动贯穿于全部文字之中,悱恻缠绵,体贴入微,感人的力量更甚于以前的作品。
波伏瓦对萨特熟悉和了解的程度再无第二人可比,她对各种事件的记述尽可能做到真实客观,哪怕是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如彼埃尔·维克多和萨特的养女阿莱特·艾卡姆,她也如实记下他们同萨特的密切交往和萨特对他们的重视,这样,她的这个回忆录作为史料具有无可争议的权威性。
在这个同萨特的长篇谈话中,波伏瓦起了重大作用,不仅仅是个一般的对话者。她对过去经历的准确细致的记忆,恰好可以弥补萨特忽略或遗忘过去事实的不足;她适时地启发、引导和提示,使萨特能够克服疲劳、年老带来的迟钝,很快深入到问题的实质,充分表达自己的思想。他们俩共同创造,言此及彼,心有灵犀,意领神会,这就使得这个长篇谈话不但保持了萨特的一贯风格,而且可以说是一次最高水平的发挥。如果要说有什么“复数”思想,这才是真正的复数思想。1+1〉2。这是他俩在萨特失明的特殊情况下合作的结晶。
波伏瓦把这个回忆录和这个长篇对话放在一起,作为一本书出版。起一个什么书名呢?思前想后,10年前的一个场景浮现在波伏瓦的眼前:1971年暑期,按照惯例,萨特要先同阿莱特在一起呆3星期,然后同万达呆2星期,与此同时,波伏瓦同西尔薇一起旅行。然后他俩在罗马会合。然而这时萨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波伏瓦很是为他担心。他们分别时波伏瓦十分伤感,而萨特给了她一个无法形容的微笑,并说:“那么,这是永别的仪式了!”波伏瓦摸了摸他的肩膀没有回答。从此,这个微笑和这句话作为定格永远留存在她的脑海中。时过10年,波伏瓦拿它来做了这本书的题目,书名是《永别的仪式》。
在这个回忆录中,波伏瓦表达了作为萨特最亲密的人,她的无法言说的两难处境。萨特曾要求波伏瓦,不论他得的是癌还是其它不治之症,都要告诉他。然而波伏瓦未能这样做,而是向他隐瞒了病情的严重性。她这样做是对的吗?一直到萨特死后好久她都在质问自己。不告诉他真相吧,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违背了他的意愿;告诉他真相吧,又怕在他最后的日子给他的精神蒙上一层阴影。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做得对;另一方面,她又感到内咎,有一种为自己的抉择辩解的欲望。实际上,她是把这样的事情看得很重,也许是过于重了;想过来想过去,似乎怎么着都不能令人满意。
萨特在疾病的打击下发生的变化让波伏瓦既感动又难过。他能够一改常态随遇而安,这使她感动;而他那一向叱咤风云的劲头消失了,又让她难过不已。同样的,她当然不愿意萨特早死,但她从医生那里获悉,萨特如果晚死两年,大脑会受到严重损伤,萨特也就不再是萨特,她又感到萨特是死得其时。这种处于两难的心态在回忆录中随处可见。
《永别的仪式》1981年由伽利玛出版社出版。评论界普遍认为,这是萨特逝世后出版的关于萨特的最有价值的一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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