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波伏瓦曾经想通过小说形式触及老年问题,但没有成功,现在她忽然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不把它写成论文,就像《第二性》那样?”
萨特十分支持她的这个设想:这既可以破除人们对回忆录《势所必然》结束处感叹衰老的误解,更重要的是可以了解自己的境况,同时也就是了解一般老年人的境况。就像当年写《第二性》那样,波伏瓦又开始泡图书馆,搜集大量资料,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创造性的研究活动。
1970年1月底,这本题为《老年》的书出版。波伏瓦希望有尽可能多的人读到这本书,破例同意接受卢森堡电台的两次采访。许多境况极差的老人收听广播后,纷纷给波伏瓦写信,向她倾诉自己的痛苦。
这本书得到评论家的好评。一些从事老年医学研究的专家学者祝贺她打破了“沉默的阴谋”,并主动提出与她合作,而通常他们对于那些斗胆闯入自己领地的人是不屑一顾的。
当萨特完成他的福楼拜传第三卷时,波伏瓦也完成了她的回忆录第四卷也就是最后一卷《归根到底》的写作。这书在1972年出版。她写这书时的心态与萨特有某种类似:把这当作自己最后一部重要作品。从书名也可以看出波伏瓦的用心:她是准备借此同自己的一生清清账,随时准备着死亡的来临。
这书保持了前几部回忆录语言和风格的特点,只是在叙述形式上有所改变:不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来写这新的10年,而是分成若干主题来写。在写那些先后故去的朋友如贾科米泰、纳塔丽、卡米耶时,波伏瓦的笔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的波澜,这是因为她自己也衰老了,属于这些随时可能故去的人们的行列。如果说在上一部回忆录,她还情不自禁地对自己走向老衰表示惊诧,那么在这最后一卷回忆录中,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老衰状态,表现出一种超然宁静的态度。
也就是在《归根到底》出版这一年,波伏瓦得到她的朋友奥莱特·勒迪克去世的消息。
奥莱特写了小说《蹂躏》,把自己的性体验直截了当地展现在毫不相关的公众面前。伽利玛出版社审稿者删掉了这书的第一部分,虽然这一部分的性描写并不比别的书更大胆,只是那些好色者是女子而非男人。这样一来,小说的特色丧失了许多。《蹂躏》在1955年春出版,读者的反应不是很好,奥莱特开始陷入绝望情绪之中。
波伏瓦在这种情况下同她结识。不久奥莱特产生幻觉,有了迫害狂的症状。她到处感受到人们对她的嘲笑。波伏瓦让她去看精神分析医生,医生认为这种病已经不可救药。1957年11月的一天,波伏瓦在萨特住处写作,一个离这不远的朋友来电话说,奥莱特在她那里,情况很糟。波伏瓦去了。原来奥莱特看了《现代》杂志上萨特关于画家丁多列托的文章,其中谈到丑陋,她认定萨特说的是她,于是在这里等着萨特来,要同他大闹一通。
波伏瓦把她送到一家私人疗养院,但对她的病况的好转没有抱很大希望──既然医生都这么说── 最后奥莱特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
她仍然没有放弃自己解释事物的方式,世界仍然充满一些看不见的迫害者设置的记号和符号,但她不再听任自己受折磨。奥莱特又开始写作。每天她带上简单的午饭,在树林里从早晨一直写到黄昏。她写的是自己的生活。波伏瓦常常读她的手稿,共同切磋。
1964年,奥莱特写完《私生女》,这书引起轰动。成功地改变了她的生活,她不再孤独和贫困,有了大笔的钱,有了许多朋友。但她不习惯同上层人士交往,常常闹些恶作剧。
平时奥莱特害怕死亡,一点点小毛病她都看成生命离她而去的征兆,但当死亡真正来临时,她却非常镇静。奥莱特得了乳房癌,动手术摘除了一个乳房。她于1972年春去世。
虽然波伏瓦早已习惯于看到各种死亡,奥莱特去世的消息仍然让她受到震动。对于这个始终生活在自己独创的世界的人来说,死亡究竟是大限已到,还是对极限的最终超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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