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彩排萨特和波伏瓦都去看了,由于对这个戏剧寄予厚望,既感到欣喜,又感到失望。戏剧拖得太长,波伏瓦帮着萨特作了一些删节。导演还要删改其它地方,萨特拒绝了。
萨特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在乎自己作品可能产生的反响。一次,在两段排练之间,他们出门在大街上散步,萨特显得心神不宁。波伏瓦安慰他说:“即使戏演砸了,你还是写了你最出色的一出戏!”说是这样说,要真是演砸了,萨特恐怕会失去继续创作戏剧的信心。
9月22日,预演开始了,萨特的紧张不用说了,波伏瓦的紧张也不下于他:她淌着汗,心中充满恐惧,身子紧紧靠着一根柱子,准备着随时会晕过去。演出结束了,幕布拉上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于是他们知道,萨特获得了成功。
第二天正式公演时,萨特和波伏瓦仍然感到忐忑不安。开演前,他们在大街上散了一会儿步。附近一幢楼房着火了,他们站着观看消防队员灭火。回到剧场,他们分别在这个那个包厢站着,断断续续地看着戏。演出结束时,后台和化妆室挤满了人,都是来祝贺演出成功的。他们十分喜欢这个戏,但抱怨说听不清楚台词,剧场也太热。
萨特招待演员和朋友们吃宵夜。万达和萨特的另一个情人伊夫琳娜·雷依分演女主角莱妮和尤哈娜。萨特在导演的逼迫下答应再作一些删节,但心里很不痛快。于是他喝了一杯酒,接着又是一杯,接着是第三杯。
波伏瓦不要他再喝了,他哈哈大笑,像没听到似的。波伏瓦想起一年前他犯病的情况──什么“人的精华,心脏密集物”之类的胡言乱语──心中十分惊惶,再加上她也喝了一点酒,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萨特看到后,马上放下酒杯。在一片轻松的气氛中,人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萨特还是压缩或删改了一些内容,使全剧时间缩短了半小时。但他没有来得及看到评论就飞往爱尔兰,休斯顿在那里等着他带去关于弗洛伊德的电影剧本。波伏瓦买了一些日报和周报,浏览着评论。几乎每一个评论家都认为《《阿尔托纳的隐居者》是萨特写得最好的戏剧。波伏瓦马上给萨特发了电报,同时寄去各家戏评。等到萨特在10天后回到巴黎时,这出戏剧取得的成功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了。
萨特写《阿尔托纳的隐居者》的动因是阿尔及利亚战争。戏剧的背景是“二战”期间的德国。因为如果他直接写阿尔及利亚问题,戏剧就不可能上演,而战时德国同现在法国的情况有某种相似之处。
通过阿尔及利亚战争,萨特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一个充满暴力的社会里,我们能够无罪地生活下去吗?我们应该如何自处?剧中塑造了一个悲剧人物弗朗兹。他本来自鸣清高,憎恨纳粹,讨厌父亲投靠纳粹的行为,为了赎罪,他收留了一个被纳粹追捕的囚徒。结果在父亲的干预下,囚犯被害,他也被送上前线。
在前线,他本想在战斗中一死了之,谁知不但没有阵亡,还一连获得12枚奖章。后来部队被切断联系,他成了掌握生杀大权的长官,充当了酷刑拷打者,对当地居民施了暴行。战后他被父亲藏在家中十多年闭门不出,逃避现实,以救世主自居。最后终于撕破假面,看到真相,他与父亲一起驱车自杀。
观众在看这个戏剧时,开始是以旁观者自居,对弗朗兹是持谴责的态度,因为他是杀人犯和刽子手;看到后来,他们慢慢感到不自在、不舒服,因为他们发现,这个弗朗兹,这个杀人犯和刽子手,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在这个充满暴力的社会里,谁都不能心安理得地自称无罪。即使你的态度是反对暴力,但你并没有制止住它,你就仍然是这一暴行的帮凶。观众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立即想起了阿尔及利亚战争。这正是萨特所要达到的演出效果。这个戏剧的确是非常成功的,它是萨特戏剧创作的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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