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风,轻轻的抚摸着漫野的雾气。视乎在哄着正在哭泣的孩子。禀立在那雾气中的一角的竹子也在享受着清风的抚摸。
年前的那场大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完,还能找寻得出那点点雪的痕迹。在背阴处,还有那么厚厚的一层,不过已经被寒冷的空气把它们冻结着,变成了一块雕塑似的雪景。
田间耕翻过的梨花片的角落,还蹲藏着雪的孩子。那少得可怜的雪。被那阴冷的空气牢牢地固定在那土块的一角,显得很无奈的哆嗦着。
东西向的河边的河坎子上南北也是两重天;北边因为是受到阳关的妩媚而变得雪景难寻,在南坎上的背影处还匍匐着大片大片的雪。它们无法享受阳关的照顾不说,还要接受北方的寒流不停地摧残。把它们静静的定在那沉重的十字架上。
三五只鸡正在背影处的雪上溜达着。每当看到有人经过,会吓得溜走。胆子大一点的就会斜过头来瞧瞧你,当发觉你在逗它时。它们就突然的跑走。或者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斜着头和你对视。雪上留着他们的爪印和嘴啄的迹痕。
六七只鸭子肆无忌惮的用一双双粗重的脚踩着那没有融化的雪架。就像似腌咸菜的农妇。正在用双脚拼命的踩着缸里的青菜。会听到‘扑哧扑哧’的响声。一双双扁嘴正在穿插着雪人的胸膛内脏。就似一屠夫的手正在扣扒一头猪的五脏六腑。来人吆喝一声,它们立即张开翅膀呼的一下,全部飞欲下河。雪地上留下的是马蜂窝一样的狼狈迹象。
房屋、田间除了阳光找不到的地方。你找不到丝毫雪的影子。视乎从来没有下过雪一样。
田间的麦苗就似沐浴过的情侣壮实。其它的植物——树木等都显出了本来的面目。好似捉迷藏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房子上还能见到那么一点雪融化的痕迹;檐口吊着有雪融化下来的水凝成的冰棍。风吹起来,会‘桄榔桄榔’的响,我们也称呼‘冻铃铛’。太阳正在吸着它们的精华。铃铛也在慢慢的低垂着头,流着那痛苦无奈的泪水。
农户的门上还贴着留有春节的热闹气氛;脸上都在谈笑着荡漾着节日给互相之间带来的欢乐喜事之感。
爷爷坐在门口晒着太阳。阳光静悄悄的洒落到爷爷的瘦弱的躯体上。好似几岁的小孩在爷爷的身上轻轻的摩擦着。
“咳……咳……”爷爷咳嗽了几声。“咳……咳……”他又连续咳嗽了几声,脸上的血都要咳的挤出来了。一口白中带黄的痰,粘稠的痰吐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叭’的一下。痰就睡下去了,里面有好几个小跑,在里面挣扎着。
“唉!气管炎这个毛病,真的害人。总有一天要死在这个毛病上。”爷爷咳嗽着说。
“不会的,会好的。”我轻轻的在爷爷的后背上拍着。被阳光烤着的背很暖。
“晓雨,你替我把那个床头上柜上的一个大钵子那来。”爷爷本来就是蜡黄的脸上更加显得苍白。
爷爷床铺很乱。花点式的被面子,白洋布的里子早已找不到一点泛白的地方。我有时候也收拾一下。母亲一直叫我和爷爷睡。她说,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跟他睡,爷爷有什么事情叫你也方便一点。其实,我就是不和爷爷睡,我也没有地方睡,也只能和爷爷睡。
钵子里还有半截羊油。这羊油是伴着白砂糖煎熬的。爷爷不知道听谁说的。‘这种配方,能治好气管炎的。’
我抓点放在嘴里,一股羊腥味直接冲入脑海。想吐出来。但是,一股甜津津的凉气,很舒畅的游于口腔之中。是我不得不开始咀嚼。甜甜的、凉凉的、略带着腥味慢慢的疏通着喉咙。
爷爷伸出那黑筋暴凹的手,抓起一大把放在嘴里。羊油煎熬过。冷了以后结成块。而白糖仍然成渣头。只听到爷爷咀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快没有了。”爷爷看看钵子里的一点点羊油糖块。“这种秘方很好。我吃下去比以前好的多了。”爷爷边吃边自语。“马上又要去煎了。”
“我去帮你烧火。”我趴在爷爷的身上看着掉下来的碴子被蚂蚁在搬动。
“不要。这些事情都是一个人经手。不好过二人手的。”
“为什么?”我仰起头摸着爷爷被阳光烤焦的胡须。“不能在家里烧呢?”
“到副业队上的豆腐浆锅去烧?”
爷爷的胡须发黄,摸上去和针刺的一样。“人家不会不给你烧吧。”几个蚂蚁正在往钵子口上攀爬。
“没有什么的,和人家说一下就好。”他又抓起一把放在嘴里。我发现有两个蚂蚁被他送到嘴里了。我没有和他说。任由蚂蚁在那温暖的口腔里慢慢的消失。
阳光犹如红辣椒一样的毒辣。光芒的温度都能烤鱼了。身上的皮肤都快要烤疼了。
我感觉到爷爷吃过羊油块(我是这样称呼的,究竟称呼什么名称,爷爷也不知道。),咳嗽好多了,脸色也好看不少。刚刚还只在暴突的筋脉也不见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你好去烧中饭了。马上你父母放工回来要吃饭的。”爷爷提着钵子抓挖着羊块。“回来看饭没有好你妈妈又要打你。”他把我从他的腿上拉起来。“还有几天要开学了吧?”
“嗯。也没有几天了。”我站起来把身上掸了掸。“爷爷,你如果去烧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也想去看看。”
“好的啊。等我去的时候,我叫上你就是了。”
掀开用芦苇编成的锅盖;倒入用绿罐子拎来的水。水在锅里不安分的旋成一个又一个漩涡。
望着拎在手里的细红布带,心里在想;‘这只绿罐子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从我略知事的那时起就开始用这个东西拎水了。我也没有敢问母亲,这是谁给我家的或者是谁留下来的。它的体积很小只能盛下三四碗水。
河边,离家有几十米远。不知道是那一年开挖下的河流。
这条由西向东的约有十几里的河流。河的南北住的人家养的几十只鸭子正在河里游荡着,不时地跑到每家的码头上找寻已落下来的食物。有的屁股撅起好高,恨不能一下子把河里的鱼虾都抓上来。两只爪子把河里的水搅得波浪滚滚。还有的干脆一个猛子扎到水肚子里……有的是在水草上面东翻翻西找找。就似偷窃的强盗无头绪的寻找着值钱的物品。
就在爷爷家的东边还有一条一丈多宽的小河,南北方向的。和东西向的河流成为T字形交叉。河西边是队里南来北往行走以及去场头必经的路。这条河也叫护场河。
北边的人家人都去上工了,门口有几只草母鸡在溜达着,照应着门口,以防着是否有人来光顾。门上春节贴上的对联,正在对着阳光笑着呢。有的角翘起来正在随风摆动着。似乎正在招呼自己在帮他们瘙痒。鸡鸭不停地用眼睛斜视着门前凉在绳子上的衣服;更像是五彩的旗子。
拎在手里的绿罐子里的水,总是不安分的跑出来和干裂的土壤亲密着。已经掏干净的麦穇子也在为即将失去生命而在悲伤中。
“晓雨,中饭好了吗?”住在我家西边的韩大妈正急匆匆的往家里赶。“你妈他们也要回来了,正在后面。你还不快点。”
“好了。回来就吃。”晓雨掸着身上的草屑。“大妈就在我家吃吧。”
“不客气啦。在你家吃,还有人怎么办啊。”她的声音是从几丈远外传回来的。
“饭好了吗。晓雨。”母亲吧锄头靠在墙上。只听到‘沙’的一声。墙上又掉下一块沙土。“唉,墙都没有用了……”母亲满头是汗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忧愁。
父亲将铁锹也将靠在母亲的锄头旁边。被晒脆的、风雨吹落的麦秆遮墙帘立即毫无挣扎瘫痪下来。父亲只好摇摇头,双手一摊,意思;“墙没有用了,要修修了。”
“轻一点放,你看墙都散架了。”母亲打着手势对父亲说。
父亲看了母亲一眼,哑了几声。
“饭端给爷爷了吗?”母亲拿着那条已经有好几个破洞的毛巾洗脸。水从毛巾洞里逃出来就像是在搞粉丝的漏斗。
“还没有,饭是刚刚煮好的。”
“到现在饭才好。干什么的,有死到什么地方去玩了。”母亲的脸色更加难看。似乎瞬间的要下雨的天。
“我没有出去玩啊。”我的身体有点颤抖。说话的语气有点在跳动。“煮的有点迟。”
“快点再烧一把火吧。盛碗给爷爷。”
“……”
父亲不问事情。自顾抱起妹妹亲一下。妹妹害怕他的胡须挣脱父亲跑到母亲面前张开双手。
“噢,乖乖!妈妈抱。小心肝。”母亲把抱在怀里的妹妹亲了一口。“妈妈的心头肉!”
父亲生气的睨了母亲一眼,拿起碗筷。
“分两趟跑。”母亲看我盛饭给爷爷。“你也不怕烫手啊。不行的话教你父亲一道端。”母亲打了个手势。
父亲望了母亲一下。摇摇头没有动身的意思。
坐在桌子边。掏出旱烟袋,装起烟。板着的脸和正在上升的黄色烟雾在屋子里四处蔓延。
“这个死哑巴。这么懒。”母亲骂上了。
无奈的生活是母亲脸上的岁月衰老不少。
我把饭和菜端给坐在门口编着草鞋的爷爷。
爷爷永远没有闲着的时候。只有那件穿在身上的棉袄,没有动过。除了脱下来捉虱子。
“汤我马上端来。”我拿过来一条小凳子,把饭菜放在上面。
“不要汤了。孩子,给他们吃吧。”爷爷把干裂的手在身上抹了一下,拿起筷子。
“那怎么行?盛都盛好了。给你端来就是。”我帮他把后背上的一直半枯的树枝拿掉。“本来妈妈叫父亲和我一起端的。“
“他啊。懒虫一个。谁能叫得动他啊。”爷爷有一种无法放得下人生的悲凉。
“他们吃了吗?”爷爷在问我。
“正在吃。”我把汤放在爷爷的面前。
“你也去吃吧。”
“嗯!”
我看着爷爷布满皱纹的脸庞上,沧桑的痕迹把他的整个脸庞整的就像挫折的绳子。爷爷从来不会为了早迟给他端来的冷热饭菜而说什么。他的屋子离我们的屋子相隔二十几米的距离。走回的时候,看到两只麻雀立在那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呼唤着。
“啊!久违了,朋友。”我说。自从下雪到现在,很少——甚至于几乎没有见到过什么鸟。乍一见麻雀,心里就禁不住荡漾着喜悦。
“晚上早点烧晚饭。”母亲边带着妹妹边对我说。也只有对我说。父亲听不见、妹妹也是。“你爷爷这几天的气管炎又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说吃的那种秘方又不知道咋样?”
“比起以前好一点。夜里不大听到咳嗽了。”我在洗碗。妹妹伸过一双小手拍了水一下,水溅了我一身。
“你们小孩子知道什么啊?光知道睡死觉。”母亲面色有点担忧。
“爷爷说下午到副业队房(就是原集体专门做豆腐、坨粉等一些的豆制品。)去煎熬一些吃的羊油块。”我很小心的说。
“哦,看样子是有点用。否则,他不会再去煎的。”母亲脸色有着微微起色。“如果,他需要你去的话,你就去帮帮他。”
“唉,人老了。”母亲叹了长长地一口气。“人怕老虎,稻怕秋干啊。”
我不知道母亲的这句感叹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年迈的爷爷。
父母亲他们去上工了。我领着妹妹进了爷爷的屋子。
爷爷佝偻着腰。背弓如驼峰。瘦削的脸容,一双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满面的被岁月刻下的一道道的壕沟。一直在经受着风雨的吹晒,又添加了很多的沟痕。
嘴唇把曾经拥有的邻居不知赶到那里去了,冷清的唇很孤怜的守着寂寞的舌头。鼻子瘦得尖尖的,好像一把牛角尖刀。但是没有刀刃。牙齿的离去,是本来说话就很飘荡的话语显得更加无力空洞。头发白而稀,几株黑发穿流其中好似清澈的水池中游荡的黑鱼。
破得不能在破的破棉袄,补丁成像天空的星星。有的是还是补丁是那个叠补丁。棉裤大腰,是用一根草绳做裤带的。膝盖补着尺把长的口子。屁股已经叠着里外三层的补丁了。
一双鞋子;没有鞋帮子,就剩下下鞋头子把几个脚趾头看住。里面忖着的是芦花。草鞋也是只带住脚后跟和脚头子。几支脚趾头正在乘着风凉。当然,它们也知道天的严寒。可是,实在又没有地方让它们好避寒的地方。
一条南北向的大坝是通往副业队房。坝的两边是河流。
一条就我家面前的,我们家就在这条前后相隔五百米远的河流中间。另一条就是副业队的屋后的。都是由东往西的,河的南岸住着本队里最大的韩姓,那一条田约三里多长都是他们姓。
东边的河北边就是对里晒稻谷的场头和两间学校,最东边靠近墓地的住着一姓夏的户家。河南是一片近百亩的梨园和桃园,每到开花的季节周围几里远的地方都会闻到花香的温馨。
东西两条河里都长着藕。而冬天,河面上漂浮着那荷叶的肌体。正在随水波荡悠着。随风吹着的波浪正拍打着坝墙。被浪花溅起的水碱沫也随着波浪而上下颠簸。水波收集来的碎芦苇杆等杂物也在不时的随着水浪挨擦着那阻挡的淘气的土坝。犹如可爱的小孩子揉着父母的腰。
东边的水波。没有什么漂浮物,只有平静的水纹。离坝根约有十米远。看到被风荡漾起的微型的波浪。正源源不断地飘送到最东边。好似一个即将远去的人远远地消逝一样。波浪缠绵。轻轻柔柔的送走一浪又慢慢地深深地简单的含情的又泛起一道浪纹。
看着逝去的波浪。我的心,有种忐忑的感觉。好像我即将要逝去什么似的。西边河里的水浪结成的浪漫一回消失一会儿产生。水纹结成的水沫就像哭泣的泪。溢满着眼眶无声无息的流淌。
天空,漫过几朵黑色的云。使灰蒙蒙的天际罩上了一层黑纱,如被悼念的灵魂。
妹妹要爷爷驮。“好,爷爷来背宝宝。”爷爷看着妹妹张开双手。
“爷爷抱!爷爷都带宝宝这么大了,爷爷也应该……”爷爷把妹妹背起。
我看着爷爷如弓的背。心里说不出的一种落寞。也有一种无奈的思绪:妹妹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夜晚跟随母亲睡觉。其余的时间都是爷爷领着。我除了上学,还要帮着做着家务。妹妹已经五岁了。五年的时间里有四年的时间是有爷爷来负责。有的时候睡觉都是跟着爷爷。我多说几句,虽不是责怪我的父母怎样不照顾;或者领抚自己的子女。只是说,爷爷对孙女的一番情。而我,从生下来就是由奶奶抚领(除了喂奶)。奶奶在我三岁的走后。我就由二姑母带领睡。直到她出嫁。所以,这些也是我给自己的童年取名《灵魂》的由来。
爷爷一手拉着我,一手托着妹妹的屁股。蹒跚的向前……我的手里端捧着一只瓷罐,灰酱色的里面是生的羊油,另一个钵子里放着二斤爷爷刚刚买来的白砂糖。
副业队是一幢六间,西边几件挂着锁。只有那两幅红色的对联,闪映夺目,就像一含羞待嫁的少女。靠近东边两间是专门磨豆腐的,里面停留着七八只大大小小的缸坛。
蹲落在东墙根的一石磨子。磨子上面有只漏底的大口缸。洞口正好对落下磨子上的洞。半空中还吊着一只木桶。一根芦柴通的,还在流着泪。
石磨子下面是一圈宽约尺五的磨糟,磨糟是半边高低的,在低那一边有个口子,下面放着一只有把手的圆桶。一只糟口一样高,但是比口子略长的一块板子挡住那口子。
另一边吊着的是吊浆用的纱布和两根倒钩子又带弓形的棍子,垂在一边。墙头上挂着必须用的铲子等。
一口直径二三尺的锅,灶台有半人高。躲在一角。灶口不大,只有一尺见方。
爷爷轻轻放下妹妹。就听到妹妹“咿呀”一声就蹒跚的遥遥晃晃的出去了。
他在锅里放上几碗水;把钵子放在里面,感觉是在把刚刚造完的船拉下水。里面放上羊油和白砂糖。好比在新的船舱里装上货。
我一边看着爷爷,一边抓起草……就在这一刻,我痛心的发现;爷爷的手腕很细瘦,几乎没有肉,只有皮、筋、和脆弱的骨架,就似一根生螨虫疤的树干。那些筋膜饿的很无奈想冲破那道拘束的绳索。一根根的血管就像很多条蚯蚓在翻耕着土地。皮肤粗糙的就像锯齿,如果在身上,抹一下,我敢肯定身上肯定会有道道血痕。十个指头好似那风中把动摇得蔊菜。
我不知道爷爷年轻时候的事情。但是,听二姑母讲过;爷爷年轻时候家庭的贫穷,在和奶奶结婚的时候,连衣服都是借的邻居的。祖父好赌,结果输了性命。究竟是如果输了性命的到现在也没有个说法,再说,爷爷那一辈的来人都过世了,我也无从问起。还是爷爷的叔叔帮助他砌的两间房子。在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没的吃,得了痨病。奶奶在世时,他还是半瘫痪在床上。奶奶过逝后不久,他不知道拿来的毅力,才勉强站起来……
“晓雨啊,去看看你妹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爷爷的话打断我的思绪,我也紧张起来。
此时,我才发现;在我眼睛视力范围之内,是找不到她的身影的。吓得我立即跑到外面。因为,万一妹妹有所不测;父母亲不把我打死才怪。自从妹妹会走路时候起,父母亲更是对她宠得不得了。几乎是放了工什么事情都不做,两个人抢着抱她、亲着她。
我抖索着双腿和一颗害怕的就像老鼠见到猫那样心。我想大声呼喊,可是声音对妹妹来说,还赶不上一阵风来的有效。头晕晕的,我不知道她会跑到哪里?又能在那里找到她?
眼泪已经顺着脸颊好无情的流下来。
“不会掉下河吧?”一个很惊心的念头迅速爬上我的脑海。我懵了,真的不知道还如何?“不可能?”我的心里在不停地的念叨着。不会掉下河的?!我相信妹妹!其实这种宽心谁都知道是无奈的。但是也是必须要想的。
“哑哑……”一声‘哑哑’的身影,把我的脸上的泪水和笑容融合在一起。
妹妹在屋角后面,正在用双手玩弄着烂泥。不知道是哪来的水?我的眼睛被另一幕惊愣了;在她的约三尺远的地方就是陡峭的沟坎,下面是大人都无法担得到底的河。我顾不上她身上都是烂泥巴抱起她。
盆里的水随着妹妹的小手的拨动,谁也慢慢的失去了它的容颜。妹妹的手,变得白净,稚嫩。小脸经过水的按摩后,马上显得如熟透的红苹果。我忍不住亲了一下。盆里的水被到了以后,盆底显现出一层厚厚的粘土。我抱着妹儿来。不再让她乱跑。
“晓雨,帮爷爷的一个罐子拿来。”
“哦。”
屋子里飘漫着羊膻味的热蒸气。就连整个副业队都被这样的羊蒸气弥漫着找不到在那里。每次爷爷把锅盖拎开;立即一股猛烈的蒸气冲天而起。看着爷爷的手端着那热烫的瓷缸子;双手不停地颤巍巍的抖动着。
“我来吧。”我明明知道是不可能拿得还是自告奋勇的坚持着。“爷爷,我来端。”
“不用,你带好妹妹。”爷爷很小心的说,“别让她碰到我,万一烫着的话可不得了。”
爷爷很熟练的将煎好的羊油倒入那酱灰色的罐子,我听到罐子在“哧哧”的呼唤。
“离得远一点。”爷爷看我近前连忙制止。
他倒好之后又拌好一钵子放在锅里,盖上锅盖坐在灶口。红红的火苗照的爷爷的脸庞成绛紫色。久久无语。只有那‘路霸梗’柴草在灶膛里互相争斗着,不停地发出‘哔哔啪啪’的声音。
爷爷望着旺盛的火苗把锅都催的欢呼起来,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脸色越来越凝重。
静!静的人都害怕。唯一能发出声音的就是灶膛还有那正在挣扎的锅盖。妹妹被这样的气氛吓得哭了,我不知道是被灶膛里的声音还是被安静的气氛所惊吓的。
我不知道?
好久好久。
爷爷转过身来,我看到他的脸上有泪珠落下。说:
“晓雨,到爷爷身边来!”
我抱着哭泣的妹妹,跪坐在爷爷面前。妹妹伸出双手搂住了爷爷的脖子。
爷爷一手搂住妹妹,一手把我搂在怀里。他用他仅有的力量的双臂把我们静静的搂在怀里,就像我们随时会失去似的。
“爷爷,您哭了。”爷爷的泪被火烤得红红的。
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流泪,从我的知事时候起,在我的印像中,爷爷是从来不流泪的,我总是怀疑是爷爷的眼睛有问题。今天却看到爷爷在流泪?!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在流泪……
我不知道为什么?
屋子里的水蒸气弥漫。透过弥漫的气雾,看见红红的灶火照映着他老人家的眼眶泪角。眼眶里溢满了泪水;两串沧桑的热泪顺着那爬满皱纹的、刻着风霜无尽的脸庞、滑到了鼻根,又突然似箭的淌入嘴里。有一串泪,落在我的脸上,烫!就似一壶滚开的热水,浇在我的身上。
“晓雨啊!如果爷爷离开你们,”爷爷抽咽着说。“你们会想爷爷吗?”
“不要!爷爷,不要离开我们好吗?”我摇着的胳膊。妹妹睁着惊诧的眼睛看着我们爷俩。她也学着我伸出一双小手轻摇着爷爷。
爷爷低下头亲了妹妹一下。“爷爷想离开家也是逼不得已啊。”他望着被蒸气弥漫的屋子。“因为,你母亲的负担实在是太重的了。”
锅里的钵子在拼命的跳跃着,还在不停的敲着动人的鼓声。‘扑通扑通的’叫唤着,似乎自己给自己鼓劲。
“唉,趁我现在还能动动。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减轻一些负担!至少,暂时可以养活自己吧。”爷爷说话的时候也在替自己的即将做出的决定犹豫着。
“带我去?要不。”我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的。“我也好照顾您。”
“傻孩子,你为什么要走啊?你要读书,懂吗?再说,你的父母也舍不得。”灶膛里的火苗已经笑了,留下的是木棍节的火节在眨着眼睛。“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看去年,你母亲和大姑母吵架也是为了我。当然,那只是你姑母找吵架的借口。唉……也无法子……自从你奶奶死后,他们是每年必吵啊,至今也有五六年了。”他用衣襟——脏的分不清的衣襟擦了擦皱纹的脸。
“爷爷,他们为什么要吵啊!”我很奇怪的问,其实我也知道,他们每年都在吵架,而且,也没有什么新的花样,说来说去,总是那么点陈年往事,可是他们每年都在讨论,都没有一个严格的定义。
“我也不清楚,唉,具体说起来话也长啊。”爷爷犹豫一阵。“真的说起来,还要从你奶奶说起。”他没有再说,盯着灶膛发呆。好久。才说:“……等你大了,爷爷有可能活到那一天的话,会告诉你的……”
(谁知,那次竟然是和爷爷就母亲和姑母吵架的迷失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就这个原因也成了一个永久的谜。)
“我走了以后,你要听你妈妈的话……不要若她生气,她也有她的难言之隐啊。”
我想问。却问不出。
爷爷的泪像泛滥的洪水、断了线的风筝往下坠落着。
屋里的水蒸气已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一股焦味。
“爷爷,焦啦。”
爷爷放开我,抱着妹妹。一只手用褂子角在脸上擦了一下。“焦了点,但不妨碍。”
“孩子!听话。爷爷会回来看你们的。毕竟,你们还是我的子孙啊!”老人家脸上又溢出泪水。
爷爷还是背着妹妹,我还是端着灰酱色的罐子和钵子。
坝的两边河里,浪花滚滚。东边的浪花拼命的拍打着坝体,恨不能一下子把大坝吞下去。
天,又下起了雨。凄凉的雨。
我没有吃晚饭。母亲喊过几遍,我也没有搭理。妹妹坐在母亲的怀里在享受着母爱!
“爷爷要走。”我似乎在自语。也像是在告诉母亲。
煤油灯的光罩着母亲总是带着倦容憔悴的脸。
“谁说的?”母亲愣了一下。放下喂妹妹的调羹。
“呀……呀……”妹妹在哭,发觉母亲不喂她了。
“爷爷。”
“什么原因要走?又没有人吵他。或者人吃多给他吃少的。或者人吃好的给他吃差的。”母亲声音有点大。也急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有想走的念头。
“爷爷说你太累了。”
我看着外面的夜,黑黑的。很迷茫。
“太累?!”母亲重负了一句。对着灯光默默的出神。
父亲看了看母亲又看看我。又低下头继续吃他的晚饭。而且吃的速度还快了点。似乎利用我们的不愉快,他可以多吃一点。
妹妹看母亲不在喂她,就用小手够着抓得到的碗筷,差点把粥碗打翻了。母亲刚想打她,举起来的手又放下了。她把妹妹给父亲,打个手势。“你喂她。”
“太累?!”母亲无奈的说,一脸的彷徨。“又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个命。但是,我们再累也不会亏待他的啊。”
母亲还想说什么。抬头见爷爷站在门外。连忙去搀扶。拿了板凳扶着爷爷坐下。
“晓雨说您想出去?”
“是的。”爷爷显得很平静。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到什么地方去?再说,我们做儿女的又没有对不住您。”母亲看着爷爷驼着背的躯体。“在吃上,我们只要有得一口吃的就有您吃的。如果我们又什么不对的地方,您也可以说嘛。你如果一走,外面的邻居会怎么讲?就是邻居不讲。你的大女儿又会怎么讲,她肯定以为我们留不得您。是把您撵出去的。”母亲的声音吧外面的雨声都淹没了。不过,母亲的大嗓门是出了名的。
“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这把老骨头也值不了几个钱。趁现在还能动动出去走走。自己维持自己还是可以的。同时,你们的负担也太大了。我走,也能略减轻一点。具体别人家怎么说,那是人家的事。我知道你的心情,你自己对我这样子,不要说是公公,就是对父亲像你这样的媳妇又能找出几个?至于大姑娘那里,唉,我是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她把她母亲气死了,我可不想走他母亲的那条路……”灯光把爷爷的照得泪光涟涟。
“你也不用管那么多了。自己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把萧家的两条根领育好。这就是我走时的……也就算是我临死之前的遗嘱吧。”爷爷有点气喘。
母亲听了爷爷的一席话。什么话也没说。
坐在灯光下,看着我们兄妹俩。我在替爷爷拍背。
妹妹坐在父亲的腿上,正抓住一只筷子敲打着碗。沉闷的声音加上外面的淅沥淅沥的雨声把家里的气氛感觉的更加凄凉。
父亲谁也不看,继续吃着他的晚饭。好似肚子永远是吃不饱似的。
“把小丫头给我。”爷爷从父亲的怀里抱走妹妹。“晓雨,要听你妈的话。记住;她在姓萧的门上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将来,有那一天出头之日。好好的待你母亲。”
我含泪点点头。我不知道我以后会如何?我想,不仅仅是对母亲好,也有你爷爷。
“她还是先跟我睡吧。”声音是从雨幕中传来的。
外面的雨下大了。把草盖的屋面吓得“扑打扑打”的响。
整个天空,整个夜幕都在大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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