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晚了,街上的人还川流不息,向着不同的方向熙熙攘攘而过。
又看到了他,瑟缩在宣传栏下面,我叫他“橡皮球”。
他的五官无法分清,整个脸像卡通片里的人物,红红的,像极了马戏团的小丑,鼻子是个球,下巴,嘴巴…..看不到他的眼神。头发凌乱有点花白。
从未看到他站起来过,无从知晓他的年龄,从哪里来。
总之他在那,没有惯常的乞丐拿着钵子向你讨钱。他蹲在那,甚至看不到他的手,他的头永远低垂着。
零五年的冬季有很长一段日子阴冷难忍,社区的宣传栏是我上班必经之路,这条路在上下班的高峰时期人群汹涌。绿化带的石阶上有各种各样的小贩,偶尔有拖着断腿的乞讨者躺在路的中间,一只手提着讨钱的盒子,或者是年老的形容枯槁的老年乞丐跪地磕头.每天我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我相信这样的日子对于这些职业的讨钱者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我甚至习惯了和他们共处。
这是最自然而和谐的生存方式。
只有那个被我称做橡皮球的人,零五年冬季最阴冷的那段日子他瑟缩在宣传栏的遮雨棚下,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一块旧的透明塑料。风把塑料鼓了起来,他整个身体缩的更小,像个被丢失的小孩。
看到此时的他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了一下,疼的不着痕迹。
他甚至不能像一个普通的乞丐那样拿着讨钱的钵对你说行行好吧。
他的自卑无以复加,他一直蹲着的,在汹涌的人群里,他被世界丢弃。
如灵魂里的另一个我。
他的忍受一如我的。
在长长的人生里我们都曾丢失过。只是我们未曾露出如此的恐惧与真实。
整个夏天没有见到他,也许他找到了好的居所,有了可以温饱的饭食,这是我所期望的。
我想零六年的冬天不要见到他,期望这不是我的幻想。
十二月里最冷的一天,他打碎了我的愿望,他还是以过去的方式停留在那,一切都没有改变,衣服灰暗,无法判断是否干净。头低的很深。
心又狠狠的痛了一次,甚至有些愤怒。
为什么总在最冷的日子出现?为什么不说你很冷?不说你很饿?为什么不伸出手?
天阴冷着,他蹲在那,无辜而可怜。
那天把一枚硬币放在他手上,逃一样的跑开了。
这是自我逃离的另一种方式,无力救赎一样让我疼痛。
天又很冷了,只要出门就不由自主的找他的身影。只要没有看到他,我便会深深的松一口气。
我希望是有人给了他可以温饱和遮风避雨的场所。只要没有见到他,我便十分确认我的想法。
或许这也很自私。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想为什么橡皮球总是在最冷的时候出现呢?没有看到他讨钱,大部分时间不在。
百思不得其解。还好昨夜忽然变冷的天气没有见到他。期望以后也不要见到。
我甚至希望这是个因丑陋的面容倍受家庭讨厌而不在意的人,他只是偶尔被赶出家门,只是偶尔。
自己也曾经是个非常自卑的人,非常庆幸我的身体是健康的,在人群里行走并逐渐忘却。
可是橡皮球怎样改变他的未来呢?他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餐饭,一间屋子。可是他的自信怎样建立?他只能如此终老吗?
也许我的想法太过复杂,橡皮球可能需要的只是可以温饱的生活。
而我所需要的只是忘记疼痛。
太过清醒总是容易疼痛。
小商场的门前坐着正在分拣硬币的乞丐,一元的,五角的,一角的。他们用这些讨来的零散硬币和商场换成纸钞。这是现代乞丐。
乞丐们面无表情,而我依稀看到他们讨钱时的不依不饶。
橡皮球、乞丐、还有我,我们在同一时光里生存。
也许我可以逐渐忘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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