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插话:这不可能。我同他讨论某些问题时,他总是像这样说些非常荒谬和危言耸听的事情,根本不是实情。这人真能吃下60个修道士吗?)
他不是一下子就吃掉60人,而是在15或20年间吃下这么多人。这就好理解了,也很自然。此外,那些天主教修道士生来就很好奇,很容易上当,他不用费什么劲就可以把他们骗到树林里或其它僻静处来干掉他们,然后吃掉。至于这人是否把人吃得太多了,以至于达到毫无节制的程度,我不想在这里发表评论。
(公爵插话:我想说的是,过去确实经常发生这样的大饥荒。尽管我对历史了解得不多,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也许情况正像他所说的那样。我去过瑞士山区,那里一个个已经废弃的古代城堡让我大为吃惊:它们都建立在山上,面临陡峭的山崖,高度至少有半里高,如果从小路攀援上去,那就有好几里高。我们知道,城堡是由石头建造的,其工程之大是我们现在的人很难想象的。干活的都是那些穷苦的农奴,他们还要上缴各种苛捐杂税,养活那些教士们,哪里还有余钱可以养活自己一家老小呢?他们许多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吃,是活活饿死的。我甚至想,这些人居然没有完全死绝,他们还能活下来。这世上肯定有些人不把人当人,将人视为虫子,这样的人可能还不少,在这一点上列别杰夫刚才说得很对。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修道士扯进来,他想说明什么呢?)
(另一人插话:他大概想说,在12世纪,值得一吃的人只有修道士,因为只有他们身上才有一点肉。)
这话说得太精彩了,非常有眼光!吃人者从来没有吃过世俗之人。吃下的60人中居然没有一个是世俗之人,这种做法太可怕了,也太有历史感,富有统计学意义。于是后来的智者把这事写进历史,还得出一个精确的结论:那些神职人员要比其他人快活、舒服60倍,也可能胖60倍。
你们问我要由此得出什么结论。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允许我先分析一下这个犯罪者的心理以及当时的法律状况。我们可以看出,这个犯罪者,或者说是我的当事人,在整个犯罪过程中,尽管再也找不到其它东西可吃,他也有过忏悔之意,也就是打算不再去吃修道士。我前面说过,他吃了五六个婴儿,当然,这数目不大,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却大有深意。这表明,他的良心深受责备(后面我还会向各位证明,我的当事人十分虔诚,很讲良心)。为了减少自己的罪行,他有6次试着改吃世俗之人,而不是修道士。这肯定是一种尝试,而不是为了换换自己的口味,因为如果是后者,6个婴儿就太少了一点。为什么是6个而不是30个呢?如果只是一种改弦易辙的尝试,“6个”就很好理解了,因为这种尝试肯定不会成功,试了6次也就可以消除良心的责备了。首先,在我看来,婴儿分量太轻,从总量来说,一段时间里要吃掉的世俗婴儿的数目就会比修道士的数目多出三四倍。这样说来,一方面他的罪行有所减轻,而另一方面,归根结底,他的罪行是加重了。质虽然没有变,量却加多了。我之所以可以作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我能够深入剖析一个12世纪犯罪者的心理。我本人是19世纪的人,对这事的看法应该跟那时的人有区别,因此,你们不要对我横眉冷对的样子。其次,在我看来,婴儿吃起来没有什么营养,也许肉的味道太甜或者太腻,因此无法满足这个吃人者的需要,只是让他用来消除良心的责备。
现在到了事情的结尾,从古到今一个重大问题的答案就在这个结尾中。到最后,这个罪犯向修道院和政府投案自首。现在的问题是,根据当时的法律,他将会受到怎样严厉的刑罚,是火刑还是五马分尸?是什么促使他去自首的?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吃了60人后,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吃人,同时保守这一秘密直到走进坟墓?不再吃人后,他为什么不通过忏悔和苦行来度过一生呢?最后,他自己为什么不去当修道士呢?我认为这里就包含着问题的答案。由此可见,有一种东西是比火刑和20年吃人的习惯更为强大的。有一种思想威力无穷,可以战胜不幸、饥荒、苦难、瘟疫、麻风病以及所有诸如此类地狱一样的痛苦;人类如果没有这种思想,就无法忍受这些地狱一样的痛苦,这种思想就是约束力,它是自我约束的思想,能够为人们指出一条出路,让生命之树长青,让世界万物蓬勃生长。各位应该看到,我们这个时代充满了罪恶,而铁路遍布各地,但这种约束力没了。在现代社会,没有任何思想观念足以把人们团结起来,其约束力和凝聚力连古代思想的一半都没有。也许你们会说,现在大家都能吃饱喝足,社会财富增加,饥荒减少,交通越来越发达,以此来反驳我。但是,财富虽然多了,约束力和凝聚力却越来越少,没有能够将人们团结在一起的思想,一切都是软弱无力的,一切都是暮气沉沉,我们大家都是一蹶不振。
——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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