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下子,我成了孤儿,我感到十分恐惧。我的生活被分裂成两部分:一种是已经历过的部分,我所有的生活目的都在那里;另一种是未来的生活,我一无所知,感到陌生,感到不可解,特别是生活中没有了这两位亲人,他们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我感到自己的生活已经失去任何价值。我很难设想去建立一些新的关系、开始新的生活,甚至这种想法都让我厌恶。我深切感受到:这两位亲人是没人可以取代的,在这世上我只爱他们两人,我不会得到新的爱情,也不应该得到它。我觉得一切都是那样冷酷,那样空虚。3月前我收到你的信,其中充满对过去的回忆,充满亲切的感情,我的心情悲痛莫名,无法表达。
哥哥去世后留下的钱只有300卢布,都花在他的葬礼上了。他还欠下25000卢布的债,其中10000卢布没到偿还期,暂时还不会给他的家属产生麻烦,而另外15000卢布已经到期,必须马上支付。你也许会问,既然如此,他拿什么来出版下半年的6期刊物呢?(他是1864年7月去世。)他靠的是自己的信誉,他在出版界有很高的信誉,此外,他靠借钱来维持刊物的运转,这种方式在出版界也是很盛行的。但一旦去世,他的刊物的信誉就不存在了。要继续出这6期刊物,至少需要18000卢布,再加上要偿还的15000卢布,一共需要33000卢布,才能够让刊物支持到年底,接上新一年的刊物征订。我哥哥家属身上可以说是一文不名,已经到了沿街要饭的地步。他们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我。他们,我的嫂嫂和侄儿,就在我身边,期待着我来解救他们。我是那样爱我的哥哥,能够不管不顾他的家属吗?我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第一种办法,将刊物停办,将刊物和相关物品(它们多少值一些钱)交给债主处理,我的责任只是负担哥哥家属的生活。我通过自己的工作、写小说来养活他们。第二种办法,设法借钱来把刊物继续办下去。遗憾的是,我没有采取第一种办法,而是选择了第二种,也就是把刊物继续办下去。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一些朋友和原先的同事都主张这样做。
作出决定后,我去了莫斯科,我的姨妈十分富有,年纪也很大了,她曾在遗嘱中留给我10000卢布,我去向她要了这笔钱,然后回到彼得堡继续办刊物。这时情况变得很糟糕:期刊检查机构一直拖着,迟迟没有把刊物批下来,因此,7月号的刊物直到8月底才出版。但读者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对刊物延期深表不满。期刊检查机构还不同意把我的名字印在刊物上,无论是作为主编还是出版者都不许。我得加快速度,于是同时在3个印刷厂印制刊物,这就加大了成本,也严重影响了我的身体健康。刊物的编辑只有我一人,我得看清样,同作者联系,对付检查机构,还得修改文章、筹措钱款,有时熬通宵,一直工作到早上6点,平时每天只能睡5个小时。我终于让刊物走上正轨,但为时已晚。1864年11月28日,我出版了9月号的刊物,而到1865年2月13日,我已经出到第二年1月号的刊物了,也就是说,平均每期刊物的编辑时间只有16天,而内容多达35个印张,你能够想象吗?这要求我付出多么巨大的精力!更为重要的是,在这种类似苦役的艰苦工作状况下,我无法进行自己的创作,没有在刊物上发表任何东西,读者根本就看不到我的名字,不仅在外地,即便在彼得堡,也无人知晓我在主编这个刊物。
我的朋友,如果能够还清债务并让我拥有写作的自由,即使要我再去服几年苦役,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现在为了对付穷困,我不得不在匆匆忙忙之中写东西。也许写的小说还可以吸引读者,但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由于穷困、为了金钱而写作,这就把我给毁掉了。
以上我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你了,但最主要的一点却没有写清楚,这就是我的精神活动,几乎没有反映出来。然而在信中只能是这样了。我不善于写信,特别不会恰当地描写自己的情况。这也难怪:我们分别已有多年,其中可谓岁月沧桑。
——给弗兰格尔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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