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多次大雪,刮过几次大烟泡,北大荒真正进入了冬天。辽无边际的荒野,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河水的冰封,已经很厚了。冬猎的季节终于到来了。
河面的封冻,是用铁夹子夹水耗子的好时机。
在我们连队的西面和北面,是七星河流域。那里分布着大大小小水泡子和水道。河里的厚冰,使水耗子不能随意伸出鼻孔进行呼吸了。它们必须打上很多洞穴。狡兔只有三窟,水耗子更聪明——它至少有六七个洞口——时不时地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清晨,东方刚露白。一些头脑灵活的北大荒人,就开始了忙碌。他们带着铁夹子,来到河道。在一个个隆起的水耗子洞穴口,布上铁夹子,并做好了标记。第二天一早,他们到这里来起获。
水耗子,叫麝鼠,生活在水域里。成年的水耗子,有三十多厘米长;圆嘟嘟的滚壮。皮毛呈棕色,很有经济价值。那时候,供销社的收购价是:一等品人民币3元;二等品2.4元;三等品1.8元。到了春夏,皮毛就越来越不值钱了。这些皮毛,经过深加工,出口到英国,去换取外汇。
水耗子是群居的。同一个洞口,可以下好几次夹子。今天这个洞口有收获,明天还会有。一般情况下,利用早晚时间,一个人一个月内,会有十张八张的皮子收获。我们连队职工邢炳田,曾经一个月获得19张水耗子皮。那时候,我们月工资是32元——这就算发财了。说是一个月,其实,不是天天都能去抓的,最多也就出去抓它五天八天的。当时,搞这些副业,都是偷偷进行的。这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尾巴,连队发现要批判的。所以,大家还是会避嫌。
阳历11月份开始,每逢新雪过后,必须不失时机抓“孬头”。
“孬头”,就是“貉”;别名叫“狸”;“孬头”是它的俗名。民间说法:“貉”,当是一丘之貉中的“貉”。名声不好。东北人实诚,用“孬”字来冠名,可见对它的行为有些厌恶。其实,它也不好打斗。它特别爱清洁,只是在喝了清水后,会故意把水弄脏,然后扬长而去。这就有了坏名声。这是一种传说,真假不得而知。
打猎的人,把抓“孬头”的时间,定在11月份。这有两层意思:一层是11月份,孬头的皮毛最好;二层是刚下过雪,各种野兽的脚印明显,便于分辨各种蹄印,好抓捕。
我们连队一个青年,是本地人,叫小林子。养了一条猎狗,名“吉利”,一天到晚跟在他的屁股后边。小林子虽然年轻,却是个打猎高手。他的工作是铡马草,晚上铡两个小时马草,够连队所有马吃一天的。其余时间,自由安排,自我发展。
大雪后,小林子带着他的“吉利”,在茫茫的草甸子奔跑。那“吉利”最来事,如果有“孬头”,远远地就能闻到气味。小林子自己抓“孬头”本事也不孬。常常通过脚印、粪便,来找到“孬头”。
在北大荒,“孬头”是第二傻冒。找到“孬头”时,一定有两只。它们是成双搭对出入。“孬头”性子温和。抓到它,不挣扎不咬人。先把抓到的这只处理好,然后在三五米之内,一定可以找到另一只。千万不要用脚去踢它。一踢,它就会逃跑。不踢它,它不跑,随你怎么处置它。一旦跑起来,人追不上;但狗撵得上。
秋天,拖拉机翻地,有老鼠窝被端。“孬头”为了吃到老鼠,一直会跟在拖拉机后面跑。拖拉机手发现,轻而易举就能抓到它。
一张“孬头皮”,可以做两顶“孬头帽”。当时,一顶帽子价格是30元钱。一顶帽子合一个月的工资。在上世纪70年代,很多东北人都戴着“孬头帽”。这种帽子,皮毛又长又软。不但保暖,而且看起来,特别帅。农村很流行;在城市也很时尚。
北大荒的第一傻冒是“狍子”。北大荒人,把狍子叫做“傻狍子”。
狍子是食草动物,有点像鹿,温柔可爱。成年狍子,1.7—1.8米长度,有七八十斤重。它生性可疑,爱探究事情原委。比如:猎人在草地猎它的时候,第一枪没打中,这勾起了它的好奇心。过一会儿,它一定回去看看究竟。有经验的猎人,就在原地,等着它再次到来。狍子的傻冒行为,给自己落了个“傻狍子”的雅号。
生产建设兵团时期,狍子很多。打狍子的最佳时机是年底和年初的两个月里。我们团长,在草甸子里,开着吉普车,用自动步枪和冲锋枪打狍子,一时传为佳话。
1975年,生产建设兵团建制将要被撤销,各个连队开始组建民兵排。枪支发到了基层。民兵的训练每年都会进行。我们24连的史风午,管理着民兵的枪支和训练。有了枪支和子弹,打狍子就比较方便了。
我们连队每年都会种植上万亩大豆。没有翻过的大豆地里,会留下一些低茬的大豆荚,以及大量的豆叶,成为狍子严冬里最好的食物。每天早晚,狍子都会到地里吃豆叶。狍子是群居的。过来吃食的时候,多的时候有几十只,少的时候,也有十来只。
天蒙蒙亮,史风午就会带上自动步枪,披上白披风,埋伏在大豆地的雪堆里。待狍子走近,先瞄准打死了一只近的,其余都会逃跑。如果有雅兴,继续等待“傻狍子”再来。或许还能再打死一只两只的。他一个人,要扛着七八十斤重的大狍子回连队,已经够受了。有了一只,也就心满意足了。他自豪地把狍子背回连队,让知青兄弟们美餐一顿。这时候,知青宿舍里充满了笑声;还有“北大荒白酒”香气四溢。
狍子皮,是好东西。在潮湿的地方住,作为床垫最好。既隔潮,又保暖。很受欢迎。1976年,我在舟山,特别叫陈成寿向史风午要了一张狍子皮。那张狍子皮特别大,防止风湿病很管用。
三月中旬,农田里的雪开始融化。南方的大雁飞来了。遮天蔽日的,几里外都能够听到它们的叫唤声。那时候,大田开始播种。大雁到农田来捡小麦粒吃。
春节去哈尔滨探亲,回到北大荒的知青们,带来了工业用的一种化学品(为了防止仿制,化学品名,我省略了。)。傍晚,他们把玉米粒皮割开,挖去一些内容,放进去一点点化学品,把皮盖上。把这些玉米,两粒一处,放到大雁多的农田里,在显眼的地方,做好标记。第二天一早,去捡大雁。每天能捡回好几只。去毛剖肚洗干净,炖着吃肉。那时候知青生活太清苦,用野味来补充营养,是常有的事。四月中旬,麦苗出来,再放玉米粒,大雁也看不到了,不会再来吃了。
这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北大荒,已经不可以冬猎了。那些动物,该打的都打了,该杀的都杀了。剩下的一点点,再不保护,真要绝种了。朋友们,我们要善待野生动物呀!地球不能只有人类独立生活吧?
2019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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