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向巴将军转达了乾隆的旨意,巴彦弼真心为他高兴:“先生来这里两三载,我们已是莫逆之交,先生在学问上可以为我师,在军务上是我的左右臂。我是舍不得先生走。但从前途计,又为先生离开这里感到高兴。为国家整理故籍,总编千古未有之鸿篇巨制,成不朽之功业,尤为可贺。”
他们都想到纪晓岚和黛娜的事情,但巴彦弼不太好说,因为女儿究竟是什么态度,他也把握不住。
纪晓岚说:“在下希望在离开新疆前能与黛娜成婚,然后一起去京城。请大人成全。”
巴彦弼不禁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希望如此!但不知黛娜这孩子是怎样想的。她从小被娇惯了,凡事均自己作主,我不忍拂她的意思。这次倒好,人都不在了。待她回后我即刻让她与你商量。”
以后几天,他们之间作了事务上的交接,巴彦弼设盛宴款待纪晓岚,庆贺他回京高升,乌鲁木齐的头面人物都参加了,他们纷纷向纪晓岚敬酒,场面煞是热闹。
纪晓岚又来到古城营,向那些共患难的弟兄们告别。古城营将士以特别的热情欢迎他。皇帝的诏书已经下达,古城营许多单丁已经办了脱籍手续,近日也要返回家乡。他们都知道这是纪晓岚向皇上求得的恩典,把他当作英雄一样对待,感激之情无法言表。所以一见纪晓岚,全营欢呼声顿起,大家一起把他高高举起,久久不愿放下。
纪晓岚也很高兴,他许下的诺言终于兑现,算是为弟兄们做了一点事情。像往常一样,他同大伙儿一起说说笑笑,交换着烟斗抽。旁边一个军士同纪晓岚叙谈起来,他恰巧是纪晓岚的老乡,不仅同是河间府人,还是献县人氏。他对纪晓岚说:“大学士,您在咱们献县可也是有名的人物了!不是说您现在,是说您年轻的时候。我很早就听村里人说到您,说您是咱献县人的救命恩人。”
周围的士兵一听,都很好奇,忙问是怎么回事。这位献县老乡就给他们讲了下面的故事。
那一年,献县旱情严重,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知县马永图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一再向上面写折子要求减免皇粮。谁知这些折子全被吹牛拍马、讨好上司的刘知府扣压。他为了表现自己的政绩,谋自己的宦途前程,不仅不上报实情,反而向下加码,要求增加献县上交的皇粮。
这一日,刘知府通知马知县说,皇上将于近日来这一带视察,要他大张旗鼓地接待,一定不能要求减免皇粮,否则以违抗上司命令罪论处。
马知县回到县衙,忧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恰巧纪晓岚在他的衙门。这时纪晓岚才十八岁,一年前府考,他中了秀才第一名,为本县争了光。马知县十分赏识他的才华,就留他在身边帮忙办些文书之类的事务。
“马大人有何为难之事?”纪晓岚问。
马知县向他说了见刘知府的情况。
“大人应速作准备迎接皇上。”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该怎样迎接呢?皇上受刘知府蒙蔽,以为我献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果贸然提出减免皇粮的事,势必招致龙颜大怒;如果不说实情,百姓哪来的粮食交?我又怎么忍心逼迫那些濒临饿死的百姓。因此左右为难。”
纪晓岚也跟着马知县在衙门的书房里转来转去。转着转着,他想出一个办法,于是附耳对马知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这事能成吗?”马知县颇有疑虑地问。
“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万一皇上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
“我不是怕连累,而是怕你冒犯皇上,那可是大罪呀!”
“大人尽管放心,不会的。此事关系全县数十万百姓的死活,冒一下险也是应该的。”
于是纪晓岚又和马知县就此事的细节反复商量了半天。
三天后乾隆驾幸献县,马知县陪同他巡视。在御驾必经的大路口上,忽然涌来一大群百姓,抬着关帝爷的神像求雨,挡住乾隆一行人的去向。御前侍卫喝令百姓退开散去。马知县赶忙向对乾隆奏道:“皇上,献县久旱,百姓抬关帝神像祈雨,可否恳请皇上体恤百姓一片诚心,下轿向关帝参拜一下。借皇上的圣意,上天定会普降喜雨,拯救黎民。”
此时乾隆当皇帝没有几年,年纪也不很大,很想有一番作为,特别注意在大臣和百姓中的形象,听了马知县的建议,准如所奏,便走出轿子。他正要向关帝参拜,忽见关帝像前横着一根又粗有长的黄色大粱,使他无法走近神像,于是随口说道:“撤去黄粱。”
乾隆刚说出此话,那些百姓全都跪下,黑压压一片,齐声呼喊:“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乾隆莫名其妙:“朕对你们何恩之有?”
只见那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目清眉秀,神情飘逸,一身学生打扮,正是纪晓岚。他抬头说道:“皇上刚才口谕撤去我献县百姓的皇粮,是对我们最大的恩典。”
乾隆正想说“朕说的‘撤去黄梁’不是你说的‘皇粮’”,纪晓岚还没让他开口,又接着说:“皇上圣明,皇上是爱民如子的有道明君,草民深荷皇上的厚恩。献县连年干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饿死的人已经不少。本县知县曾多次向朝廷上折子请求减免皇粮,都被欺上压下、借百姓的性命以谋高官的顺天府刘大人所扣压。现在本县的皇粮不但没有减免,反而被增加了。”
他歇了一口气接着说:“皇上圣明,洞察一切,亲临本县巡幸,亲口免了全县的皇粮,草民的感激之心无以言表,只是一再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时全场百姓一片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局面发展到这一步,乾隆再不能说百姓误解了他刚才的话,不然就显得自己不是体恤百姓的有道明君了。而且他事先确实不知道献县的灾情有这么严重。于是他转过身来问马知县:“刚才那个年轻人所说的情况属实吗?”
“确属实情。臣多次上奏折禀报献县旱情,请求减免皇粮,可惜未能上达圣听。”
乾隆说:“好,朕就准予减去今年献县全部皇粮。”
马知县赶紧跪下谢恩。
乾隆表示还要追究刘知府玩忽职守、谎报民情的罪行。马知县再次高呼:“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又转过身去,对那个刚才说话的年轻“草民”问:“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姓纪名昀,本县人氏。”
“是否有功名?”
“草民是秀才,未有功名。”
“今年多大年纪?”
“一十八岁。”
“唔,小小年纪就敢在朕面前叙事析理,议论大事,有胆识,”乾隆称赞道,“朕再问你,关于献县受灾一事,你还有何可说?”
“皇上,本县遭受旱灾严重,按朝廷的规矩,百姓应受到救赈。但定例每年十月一日起到次年三月二十日止是赈灾发粥的时间。而百姓中有的人是次贫,可以支持到那个时间;有的是极贫,难以等到那时,势必被迫离乡背井,或者饿死家乡,实在是太可怜了。因此草民斗胆恳请皇上将赈灾施粥的时间提前到六月中旬,也就是现在,使次贫极贫之人,均能同沐皇恩。”
乾隆点点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朝廷的种种规定,对百姓之疾苦感同身受,体贴入微,将来若能为官,定可作一个好官。朕就准你所奏,自即日起在献县开设赈灾粥厂,施粥济民。”
周围的百姓又是一片经久不息的欢呼。
乾隆也很得意,误打误撞,却受到百姓这样的拥戴。此次巡视,他对纪昀这个名字留下深刻印象。
纪晓岚的同乡讲到这里,众士兵都鼓掌称善。大伙儿议论说:“纪学士为咱们向皇上请命并非偶然,年轻时就敢于为百姓说话。他真正是一个好官。”
那位同乡说:“你们还不知道呢!我们的纪学士因此受到马知县的赏识,马知县把女儿嫁给他了。”
大家十分感兴趣,听他继续谈论着。纪晓岚在一旁抽着烟,笑眯眯地听他们谈论,也不说话。老乡的一番话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有甜蜜,有痛苦,有希望,也有惆怅。
半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纪晓岚所有交接、告别的事务都处理完毕,但黛娜还没有回。按朝廷规定的时间,他明天就得启程。官府派的两个公差已经同他联系,他们将送他翻越天山,然后上哈密大道。
这天中午,纪晓岚手中握着一卷纸,信步出门,来到当年喝酒写诗的“结缘居”酒楼上。那个也是老乡的店主人对纪晓岚已经熟识,连忙过来招呼。纪晓岚要了两瓶酒,一瓶吐鲁番葡萄酒,一瓶伊犁大曲,还要了两个杯子。然后打开那瓶葡萄酒,给自己斟了一杯。他一边慢慢喝,一边细细回味着他同黛娜两年来交往。三杯酒下肚,他完全陶醉在自己回忆的图景之中。恍惚间,他看见黛娜缓缓走上楼来。
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定定神,再仔细一看,真的是黛娜,不禁大喜:“黛娜,你什么时候回的?”
“刚刚回来。到你住的地方没找着你,我就琢磨你可能上这儿来了!”
“知我者,黛娜小姐也!”纪晓岚一高兴,又开起玩笑来了。他打开另一瓶酒,给黛娜斟上一杯:“来,干了这杯,为你接风!”黛娜一饮而尽。
两人坐下,店主人又送上新炒的菜。黛娜为纪晓岚斟满了酒说:“来,干杯,为你送行!”
“你都知道了?黛娜,为什么说‘为我送行’,应该说‘为我们送行’,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黛娜默然不语。
“黛娜,随我一起去京城吧,我是真心诚意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是嫌我年龄比你大?还是嫌我娶过亲?”
黛娜摇摇头。
“那为什么?”
又沉默半晌,黛娜说:“晓岚,你是唯一让我动心的男人。我爱你,我想你也爱我。但这里有我的根,正如京城有你的根一样。同你一起去京城,做你的夫人,当你的贤内助,治理家务,这些都非我所长,非我所能。应该有更适合你的人来帮助你。我喜欢独来独往,到处游历,四海飘泊,浪迹天涯,这些都不适合当一个规规矩矩的夫人。你我与其以后时间长了渐生嫌隙,不如相别于今日,留下一段美好的忆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纪晓岚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把那杯酒一口喝干。他拿出手中握着的那张纸说:“黛娜,这是前年咱们在这个酒楼先后题写的诗,是咱俩共同的墨迹,也是咱俩的心迹,送给你作纪念吧!”
黛娜接了过来。
为了摆脱过于沉重的气氛,纪晓岚同黛娜说起了笑话,黛娜也恢复了往常的状态。他们说着笑着,把那两瓶酒喝得精光。
仍然是一个美好的月夜,他们散步在郊外。
“黛娜,我会想你的,”纪晓岚情不自禁地说。
“我也想你。人生有聚有散。我自己嘛,也许最后的结局是同我师傅一样,看破红尘,终老天山。”似乎觉得这样说太让纪晓岚伤感,她又说,“只要愿意,我随时可能到京城去看你的。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京城呢!只怕到时候你这个大学士不认识我这个山野的丫头了。”
“黛娜小姐光临寒舍,定能让蓬荜生辉呀!”
毕竟都是豁达之人,他们又说笑起来。
最后,黛娜嘱咐道:“此次东归,道路险阻,气候恶劣,你要多加小心。”想一想又说:“我让小黑送你出天山,万一有事,可让它回来报信。”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明朗的月亮定睛看着这一对情侣,毫无羞涩。它把自己的光辉尽情地洒在他们身上,让两人好好看清对方的面容──这是他们别离前的最后一夜。
第二天,纪晓岚别了黛娜姑娘和众人,在两个公差的护送下策马而行,小黑跟随在纪晓岚后面。山路崎岖难行,到后来,马上不能坐人,人只能随着马走。
他们在深山老林里过了一夜。这时是仲春季节,晚上寒气仍然极重,必须点起篝火才能过夜。纪晓岚睡在篝火一边,那两个公差睡在另一边。有了篝火,再加上棉被,睡觉倒也不冷。只是夜间小黑狂吠了几次,将他唤醒。他起来看时,却又未见什么。那两个公差睡得正香,丝毫未受影响。
他们又跋涉了一天,在山林里过了第二夜。早上醒来时,纪晓岚惊奇地发现,陪同的两个公差不见了,他的马不见了,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他走到两公差睡过的地方察看,找到一张纸条:
纪先生:
请恕我们不辞而别。我们奉某大人之令(他的姓名我们不敢讲),要结果你的性命。我们敬你是一条汉子,不忍下手。就此别过。
知名不具
纪晓岚拿着这张纸条琢磨了半晌。他明白了头一天晚上小黑为什么几次狂叫。很可能是这两人想下手,但被小黑察觉无法得手。他不禁摸摸它的脖子以示感激。这样说来,是黛娜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
这两人见无下手的机会,就带走马匹和所有的干粮饮水武器等物品,想让他迷路和饿死在深山老林之中;又怕他万一逃出性命,就写了这张纸条留个后路。那么这个幕后主使者除了和坤不会是别的人,所以这两个公差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想必是和坤离开新疆之前,通过他的亲信作了安排。这人用心之恶毒,恐怕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两个公差这一招还真厉害:对于不熟悉天山地形的外地人来说,进了天山无疑等于进了迷宫,几乎没有转出来的可能。这不,纪晓岚在林子里转了一天,开始还有一个大致估计的方向,最后发现,他是完全迷路了。一天下来,粒米未进,口水未饮,衣服已被树枝划破,人的精神疲惫不堪,最后完全走不动了。
突然,小黑狂吠起来。纪晓岚朝着它叫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一个死人。纪晓岚走近死者身边察看,他身上有数处伤口,可能是被人杀害的。旁边有一个皮口袋,纪晓岚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点干粮。
“天不亡我!”纪晓岚顿时增添了信心,精神好多了。他把这个不知名的死者拖到附近低洼处作了掩埋,并为死者作了一番祈祷。
吃了点干粮,体力有所恢复,纪晓岚带着小黑继续摸索着前进。道路越来越崎岖,在昏暗之中,他的脚踏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石头滚下,脚踏空了,身体失去平衡,摔下陡峭的山坡,他昏了过去。
在小黑不断的叫喊声中,他慢慢苏醒过来,但爬不起来── 一条腿摔坏了。
忍着剧烈的疼痛,他对小黑说:“小黑,去吧,去找黛娜!”
小黑似乎听明白了,但它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将那个摔在远处的粮食袋衔到他身边,又将他随身带着的那个装水的葫芦衔到附近一个水塘里灌满水,然后衔回他身边。做完这一切后,小黑朝他轻吠数声,好象是要他耐心等待,就疾奔而去。
剧烈的疼痛已经过去了,伤口处似乎有些麻木,但纪晓岚感到十分虚弱,夜已深了,寒气更重,他无法点燃篝火,没有棉被,刚要睡着又被冻醒。
他勉力支撑着,苏醒过来时,喝一口水,咽下一点干粮。他坚信黛娜会来救命他,“我不能在没见她之前死去!”他反复对自己说。
第二天晚上,纪晓岚的情况更加恶化,由于寒气侵犯,他开始发高烧,常常梦见鬼怪野兽一起袭来,其中还混杂着和坤那恶狗般的形象。
到了第三天,纪晓岚已经极度虚脱,长时间处于昏迷之中。这天下午,黛娜终于赶来了。迷迷糊糊的他被唤醒,出现在面前的,是黛娜那张焦虑和关切的脸。
原来黛娜一见小黑,就知道情况不好,当即牵过一匹马,带上干粮、饮水、武器、棉被,就让小黑在前面带路,朝天山疾驰而来。
黛娜立即给纪晓岚包扎好伤口,盖上棉被,点燃篝火,熬了一罐热粥一口一口喂给纪晓岚喝。见到黛娜,纪晓岚的心情顿时松弛下来,喝了粥后,又迷糊过去。黛娜不时给篝火加上树枝,他醒了时就搂着喂水给他喝。
第二天一早,黛娜在树林中转悠,用手中的弓箭射杀山鸟、野兔,又采撷一些药草。她平素经常在山里转,对这种生活要比纪晓岚适应得多。然后把野味洗剥干净,一边烧烤食物,一边熬汤药。
这些药有的外敷,活血化瘀;有的内服,清热解毒。一日数次,她给纪晓岚敷药,喂药,喂东西吃。几天下来,纪晓岚精神好多了,烧完全退了,那条摔伤的腿,拄着一只拐杖也可以走了。
又是一个夜晚,他们生起了篝火。现在纪晓岚可以给黛娜帮帮忙,一起准备着他们丰盛的晚餐。吃完饭,他们说着家常话,心中有说不出的甜蜜和温暖。黛娜怕纪晓岚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几次劝他去睡,他都说不困。最后,黛娜给他铺好了床,让他睡下,而自己还跟几天来一样,坐在篝火旁过夜。
前段时间,纪晓岚处于身体恢复期,多在沉睡中,没有注意黛娜是怎样过夜的。现在他正准备躺下,又坐了起来:“黛娜,你不睡吗?”
“我就在这儿,晚上还要加柴火,我打个盹就行了。”
“那怎么行?时间长了,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晚上寒气大,不盖被子,怎么过得去?”
他想了一下:“要不这样,你来睡。我来守夜。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咱俩应该换换班。”
“不行。你的身体刚刚好一点。”
“那我也不睡,陪着你坐好啦!”
黛娜连说“不行,不行”,纪晓岚也连说“不睡,不睡”,并且坐了过来,把被子披在黛娜身上。
黛娜呆呆地望着篝火,似乎想到什么,看看纪晓岚,脸红红的,不觉羞怯地笑了。纪晓岚看着黛娜,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看自己。正要发问,只见她又放了大把大把的木柴到篝火中,然后把被子放在她临时铺好的床上,脱下外衣,钻进被子里,对纪晓岚说:“我睡,你也来睡,来!”
纪晓岚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们此前在情不自禁时有过搂抱和亲吻的行动,但从未越过一定界限。虽然乾隆已经为他俩证婚,也可算是夫妻,毕竟未拜天地,且黛娜并未明白肯定他们的婚姻关系,所以他俩都不约而同地对亲密关系作了限制。特别是纪晓岚,对于这个未经沧海的女孩子有一种深切的怜爱之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现在黛娜的邀请让他不知所措。
黛娜说:“来,一起睡暖和,我加了这么多木柴,火不会灭的。来吧!”
纪晓岚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黛娜为他脱下外衣,盖在被子上。他们四目相望,终于手握在一起,身子也贴在一起。这一夜,正像旁边的篝火一样,他俩的心灵和肉体也都狂烈地燃烧起来,化为一体,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以后的日子,他们过得异常愉快,实际上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度着他俩的蜜月。而小黑在他们脚下欢快地转来转去,仿佛感染了主人的欢乐情绪。纪晓岚说:“你在这里,我倒希望咱们永远不要出去!”迎接他的是黛娜那张甜蜜满足的笑脸。她全身充满了新婚女子特有的风韵,更加增添了几分妩媚。
他们终于走出了大森林,上了大路,来到哈密驿站。
在驿站房间略作安顿后,他们来到街上,安闲自在地散步。
纪晓岚再次谈到黛娜同他一起去京城的事情。他说:“我们实际上已是夫妻,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人离你而去吗?”
黛娜笑着摇摇头:“不要说以后的事情,让我们享受现在的美好时刻。”
在哈密盘桓数日,最后又是别离。
黛娜说:“为情所困,黛娜以身相许。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此情终生不渝。”
看到纪晓岚黯然神伤的样子,她又说:“即使要去京城,也得先去禀报我的父亲,然后再见师傅说明情况。君若不忘我,后会自当有期。”
纪晓岚点点头:“黛娜,我的爱人,我等待着你的到来!”
黛娜从囊中拿出一块砚盘:“这是那次你御敌时用的,摔掉了一个角。你走后我又将它拾起,本想留作纪念。而君已赐我手迹,我当为君留点什么。于是将它补好,又题了几句话,也算一点纪念吧!文人的砚盘,就像武士的弓箭,日日不可少的。君看此砚,当如见我。”
纪晓岚看那砚盘,缺角处已由工匠以金银线补好,看来不像补丁,而似一对并蒂莲花,好象是有意加上作为装饰的。那题的诗是:
风露夜清,幽花自吐;
与淡泊人,结尘外侣。
人本无心,花亦不语;
月白空庭,寥寥太古。
其诗意境悠远,种种情怀俱融入其中。纪晓岚读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禁热泪盈眶。
黛娜说:“上马吧!君不是喜欢听黛娜唱歌吗?而黛娜喜欢君的诗──就是那一首,我特别喜欢的。我已经为它谱了曲。就以此曲为君送行吧!”
纪晓岚牵着马,一步三回首,依依不舍。黛娜一边唱着歌,一边向他招手示意,让他上马。纪晓岚终于跨上马,那马开始慢慢踱着步,后来越跑越快。而背后黛娜那宛转悠扬的歌声在空中越飘越远,似乎在鼓励他走完这段艰难的路程:
一笑挥鞭马似飞,梦中驰去梦中归。
人生事事无痕过,蕉鹿何须问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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