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茶亭的来历,老辈人口传着一个真实的故事:从前,村里有一位美丽而又贤惠的姑娘,她的名字叫珍妮。珍妮人好手也巧,做的针线活十里八村有名。珍妮十八岁那年出嫁了,嫁到村东八里地的一个村子。珍妮在婆家受到了百般虐待,身上被丈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珍妮忍受不住虐待,在一天夜里投到村北的兰河里自尽了。珍妮投河自尽的消息传到了村里,村里人一个个义愤填膺,难咽下这口恶气。珍妮是村里公认的好姑娘,珍妮被婆家人欺负投河自尽了,村里人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于是乎,在族长的带领下,全村老老少少600余口人浩浩荡荡来到了珍妮出嫁的村子。珍妮的公公是位土财主,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边埋怨儿子做了缺德的事,一边跪在地上求饶说好话。在中间人的说合下,最后村里人和珍妮的公公打成了协议:一是珍妮的男人披麻戴孝,对珍妮进行厚葬;二是在村西南的黄土岭上建一座茶亭。茶亭要建在大路旁,砖石结构,不准见一根木头。事情说好就动工,三个月茶亭就建成了。茶亭果然是砖石结构,从上到下不见一根木头。
茶亭本来是村里人为珍妮出气、难为她婆家公公的产物,可是,自从建成之后,却给过路人和村里人带来了许多方便。路人走累了,可以到茶亭里坐下休息一会儿。夏天坐在茶亭里,因为三个门互相通风,觉得十分凉爽;冬天有人把草帘子挂在三个门上,路人下雪天走到这里,可以进里边背背风、躲躲雪,顺便暖暖身子。茶亭离村子大约二里地,前不搭村,后不挨店,周围都是庄稼地。茶亭又是队里社员们劳动歇息的最好去处。夏季再热的天,社员们在炎炎烈日下晒得浑身冒汗,只要走进茶亭两分钟,就会暑热消尽,热汗全无。有时在地里劳动时遇到再猛再大的暴风雨,只要跑进茶亭,就觉得像回到家里一样,任凭外边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坐在茶亭里安然无恙,谈笑风生。茶亭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沟,站在茶亭里向外眺望,会看到四面八方高处的水涌向了小河沟,平时潺潺的小溪会变得浊浪排空,激流滚滚,洪水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一样咆哮着向下游急奔而去,呼隆隆的流水声不断传来……
茶亭在过路人和家乡村民的生活里,是避雨的港湾,是歇息的驿站。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文革”来了。“文革”是在公元一九六六年的夏天来临的。那年的夏天显得特别炎热,空气显得特别沉闷。麦收之后的农历五月下旬的一天傍晚,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茫茫大地骤然陷入了混混沌沌的暴雨之中。随着自然界的暴风骤雨的来临,“文革”的政治风暴也“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地降临到了神州大地。于是乎,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大字报铺天盖地,革命口号响彻云霄,举国上下陷入了“极左”思潮和忘乎所以的狂热之中。“文革”时有一句家喻户晓的口号是“破四旧,立四新”。顷刻之间,大批文物被毁,大量书籍被烧。冲天的革命火焰熊熊燃烧,荡涤着旧世界的污泥浊水,也破坏着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和人类文明。有一天上午,村里的社员正在西地田里锄玉米,忽然间一个社员慌慌张张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公社的造反派要扒咱村的茶亭啦!”
“反了他们啦!”生产队长顾见说“走,看看去!”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正在干活的社员加上村里男女老少一百多人浩浩荡荡向西南土岭上的茶亭走去。
村里社员刚上土岭,果然看到茶亭前有几个左胳膊上戴着红袖箍的造反派用木梯爬上房顶,挥舞着头、钢钎和铁锤正准备扒砖揭瓦。
“住手!”队长顾见一声断吼,接着,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七嘴八舌地大声嚷了起来。
看到村里来了这么多人,几个造反派自知寡不敌众,顿时停住了扒砖揭瓦的手。一位显然是造反派的头头走了过来,说:“谁是队长,我要找队长说话!”
顾见向前走了一步,说:“我是队长,你要说什么?”
“我们这是在破‘四旧’,你们不要干扰我们无产阶级造反派的革命行动!”
“茶亭是‘四旧’吗?”队长顾见反问。
“所有带有封建迷信、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东西都是‘四旧’!”
“那我问你,你们家的房子也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你们为什么不扒掉!”
“是啊,破‘四旧’你们为啥不先回家扒你们住的房子?”村里人也异口同声地纷纷议论起来。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些二毛羔子青年人边议论着,边挥拳瞪眼地上前要揍扒茶亭的公社造反派。
公社造反派一看村里人多势众,自然心生胆怯。但是,他们又不甘示弱,于是振臂高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万万岁!谁反对破‘四旧’,谁就是反革命!”
队长顾见说:“我不管你们是破‘四旧’,还是破‘五旧’,茶亭今天就是不能扒。夏天队里社员们在岭上干活,还要乘凉避雨哩!”
造反派们一看今天村里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个脸上又带着怒气,茶亭今天怕是扒不成了,于是乎,只得悻悻带着工具走了。
看着公社造反派走远了,村里社员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茶亭总算保住了,过路人又可以在里边歇息乘凉了,队里社员干活时又可以在里边躲雪避雨了。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三天,队长顾见便被大队文革小组叫去了。文革小组组长劈头就问:“你为啥带领社员阻止公社造反派扒茶亭?”
“成物不可毁坏。我不能看着好好的茶亭被他们扒了!”队长顾见执拗地说。
“我的见叔啊,你的思想咋恁顽固哩!”大队文革组长说,“搞文化大革命就是要破除一切旧的东西。别说你一个小小茶亭,报纸上说山东曲阜的孔庙都叫清华大学的造反派砸了。还有,城里东风高中的造反派都把禹王锁蛟井破坏了。离咱村八里地的清朝禹州州官曹光权的坟你知道吧,叫东炉村的造反派扒开了墓,把曹官的棺材都掀了出来,陪葬品扔了一地……算了,不和你说那么多了。你要不想叫公社造反派扒茶亭,就组织你们队的社员赶紧扒吧,别叫人说你破坏文化大革命了。这可不是打渣子闹着玩的!”
队长顾见离开大队文革领导小组并没有回家,他来到村西南岭上围着茶亭转了三圈,蹲在门前掏出旱眼袋吸了一堆烟灰,思考了一个上午,最后自言自语说:“扒,后半晌就扒!”
茶亭是被扒掉了,是队长顾见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领着社员扒的。扒茶亭的砖石堆在生产队的饲养室门前,以后又垒成了“请示台”,社员们出工前都要集中在“请示台”前,庄严地手举“红宝书”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岁月悠悠,转眼五十多年过去了,“文革”期间发生的荒唐事早已留在了人们的痛苦记忆中。可是,一些老年人每逢走到茶亭旧址时,眺望着土岭上退耕还林正在茁壮成长桐树,怀旧的思绪油然而生。村里有的文化人还说:“要是茶亭不扒掉就好了,她的建筑独具特色,开发一下,说不定还能吸引来一些观光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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