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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与六便士与今天的教育

时间:2019/7/14 作者: 骆雪 热度: 265292
  最近读了英国著名作家,人称“故事圣手”的威廉。萨默塞特.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关注到小说写于1919年,原本时间并无什么感情色彩,但似又被我“染色”了——正好一百年前,那位身后才扬名一幅画能卖上数万法郎的大画家思特里克兰德,在中年时节执拗的选择了自幼的梦想,尽管后面的人生,很长时间的挫败、贫穷、潦倒、深受疾病折磨而险些死亡,并且最终在南太平洋的蛮荒的塔希提岛,过着土著般的原始生活,在画出一生最杰出、最恢弘的一室壁画之后患上麻风病逐渐被吞噬而亡。这一个故事,它所具有的魔力,它所发出的某一种召唤,到一百年后的今天也仍然是神圣而巨大的。

  有朋友认为,这部小说仿佛是特别为我所写。也许是的,我很喜欢这部小说。我也是在四十出头,扬言要追寻自己的梦想,期待将余生都交给文字,于是舍弃十八年的医者生涯。所以当思特里克兰德被误以为是为了另一个漂亮的女人而由伦敦出走巴黎,要知道,在伦敦,他有体面的工作,是一位资深的证券经纪人,有一位端庄漂亮的妻子,以及两个可爱的很有教养和前途的孩子,大家都认为,无比滋润的中产阶级生活,他没有任何放弃的理由。但那梦想的火焰除了在自己的心里熊熊的燃烧,他没有使任何人有一丁点的思想准备,就独自启程了。我想,这是因为他知道,包括妻儿,没有任何人会理解他心底的那种渴望,或者,那样的理解,根本就不被他需要。当小说里的作家向其询问他离家出走,置妻小于不顾的理由时,他半晌没有说话,当被紧追不舍,他才说:“我想画画儿。”就是那么几个简单的字,却显得威风凛凛。他是男人,绝不和你多啰嗦一句,并且我们也从人物描写中知道了,他根本不善言辞。哪怕在伦敦的生活中,妻子也是格外的觉得自己的丈夫索然无趣。“你知道,他一点也没有文学修养,”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告诉我们这位作家,“他是一个十足的小市民”。大家也都觉得他不够风趣。于是我们可以想象,在伦敦那个看似其乐融融的家庭和圈层,是没有人能够与我们未来的画家对语的。没有人知道他的梦想,没有人知道他的忧伤,没有人知道他的渴望。所以他最后选择不辞而别,似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你已经四十了。”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想,如果现在再不开始就晚了。”

  这样的对白让我有着切肤的感受,所以朋友才会很友好的将这部小说推荐给我吧。

  思特里克兰德那心中的渴望是一种多么巨大的力量啊!他宣告:“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我由不得自己。”

  “当然了,也许会发生奇迹,你也许会成为一个大画家。但你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假如你到头来不得不承认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你就后悔莫及了。”身负劝说之责的我们的作家先生像众人一眼,预测着斯特里克兰德的未来。

  “假如你最多只能成为一个三流画家,你是不是还认为值得把一切都抛弃掉呢?不管怎么说,其他各行各业,假如你才不出众,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还能过得去,你就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但是当艺术家完全是另一码事。”

  “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儿。我由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在这一段对白里,我们听到了思特里克兰德心灵深处最铿锵的声音,也为后来发生的所有故事找到了其内的脉络了。不论思特里克兰德多么的不近人情,甚至自私自利不懂感恩,怎样的肉欲和粗野,他却从来没有为自己对梦想的选择有一丝的后悔。而当他在塔希提的荒岛上身患麻风病,他让最后一个妻子爱塔离开他,而爱塔说,“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你到哪儿去我也到哪儿去”。那时思特里克兰德所流下的眼泪才使他与周遭这个充斥着痛苦、悲伤、误解、甚至危险的世界达成最后的和解。因为在人到中年时对梦想的追逐,他也彻头彻尾的被抛弃到一个与世人隔绝起来的精神的荒岛中了。爱塔的质朴天然的爱,不仅给了他爱情的温暖,并且使他的梦想,也成为一个真正伟大的值得他用一生的力气去追逐的东西了。

  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粗暴的对待了他的热望,所以他也完全的变成一只刺猬或猛犬而对这个世界狂吠乱咬了。或者,他所表现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的粗暴的还击,只是因为为了那个火热的梦想,他非此不可,他也宁愿如此受苦。

  当然,思特里克兰德被塑造得非常极端和戏剧化,他以当时同样中年开始追梦的英国画家高更为人物模型,又大大的超越了他。这是追求强大的文学效果的产物。也是作家毛姆自己弃医从文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理念和暗喻吧。人们总是希望可以为了艺术为了理想而出走。尽管在这条路上,站到成功的领奖台上的人寥寥无几,更多的人倒下了,甚至还有一大拨的人死掉了。

  但思特里克兰德尽管是那样一种粗野、不近人情、自私自利的负面形象,却因为他对梦想的执着、奉献、甘愿受苦,最终在自己艺术的巅峰死去,而使他的灵魂变得高贵起来。而我想,他之所以被反喻和歌颂,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而毋庸置疑,这一点,对于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都非常重要。一百年前如此,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更应该明白,那是我们人生最大的要义。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生而不同的。你得明白自己!

  满大街都是六便士,但当你仰望天空,你需要看见那一轮属于自己的月亮,它正向着你发出美丽的月光。

  正好今天早上读到北大社会学系教授渠敬东老师在于北京大学举行的“大学.中学”圆桌论坛上关于中国当代教育的精彩演讲。人们评说他“把脉中国教育,言之有物,观察犀利”。是的,他指出:“今天的教育双轨制,成了家庭资源投入的无底洞。”学校减负,国家教育资源退后而让位于社会办学、补习机构,一方面家长在孩子的教育上面虽然搭进去全家最多的经济投入,不堪重负,同时孩子又搭进了自由思考和自主学习的时间与空间,不能在更广博的自然和灵魂世界中去徜徉,如此这般做出来的教育无非是教会了我们的孩子一个字:你一定要“赢”。否则你的生存将受到巨大的威胁。

  当然,赢得一切比赛和更好的升学,通过这一种奋斗有一个更高起点的人生,我们不能轻飘飘的认为是错的。但,那就是我们的教育应该追求的全部吗?我们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在各种竞争中披荆斩棘出人头地吗?何况那种竞争残酷到已经没有一丝弹力。孩子们已经为此拼出了全部的力气,那么从学校中走向社会,还有五六十年的日子,叫他们如何能够拥有持续不断的动力,永不枯竭的热情呢?

  还有,通过唯一的竞争杠杆,孩子们除此之外,还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我将来要做什么?我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早该在初中阶段青春期就有所觉醒的问题,很多孩子到了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仍然一头雾水。因为之前的所有教育,大家都被逼迫着去走那唯一的一条道路,就是我必须要赢。但赢的是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么已经不重要。他们只是被社会赶进了学校又赶进了补习班,以及赶进一座座不明就里的考场……想想,这是怎样的悲哀啊!

  于是我想,如果孩子们的群体里,多一些思特里克兰德多好!那样,他生命的激情就会深深的种植在他的血液里,虽苦,虽危在旦夕也无所畏惧了。那么,他所具有的创造力,该是多么的蓬勃和生生不息呀!

  当然,肯定不是说每个人都必须背弃自己的某一个专业,而是希望每一个孩子,在不断的学习与思考的过程中,能够发现自己心中热烈的向往的那一枚月亮,并让那月光,照耀他一生要走的每一寸地方。他得学会思考,学会在自己的人生里,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而不是成为一个工业化生产出的又一个模具而已。

  “教育任何时候都是立国之本,现在的教育让位给孩子一出校门就进的各种班,全面让位给市场化经营的教育企业。”

  “教育一方面使得国家不再负责国家的职能和义务,另一方面又在用庞大的资本市场攫取了所有家长重要的经济资源。”

  “这就是今天的教育双轨制,而且越是这样,越让孩子提早进入到一个残酷的竞争世界,孩子从小就越明白,我拿高分是拿资源换来的。”

  “我们用这种教育制度,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到中学,最后交到大学老师的手里,孩子们还如何保持对知识的纯真兴趣,如何保持对生活的持久热爱?”

  请原谅我长篇累牍的摘录渠敬东教授的原话,因为它是那样的力透纸背,振聋发聩。这其实是每一个国人都亲眼目睹的事实,政府部门教育部门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但痛心疾首如此者,是真正的教育工作者,是真正有良知有责任的社会学家!

  所以,从月亮与六便士里一个疯狂的为着梦想要牺牲掉一切安适,去拥抱饥饿、困苦、伤病甚至死亡的思特里克兰德,想到梦想之于人的伟大力量;想到今日之中国,变味的教育为我们的国家培养了多少缺少激情找不到方向的迷惘的孩子啊!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教育,让孩子们自己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什么是他的六便士,什么是他的月亮,从而奏响那种为梦想而勇往直前的动人乐章,那么则不仅对于个人的人生,会增加许多诗性的飞扬,对于我们的祖国,对于我们的复兴,又未尝不是一种真正伟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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