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巴黎萨特是高兴的。不论怎么说,可以不跟继父朝夕相处,这是最大的解脱。离开继父那个生活环境对他总是件好事。“夺母之恨”和压抑感虽然较前淡化了一些,并没有完全消除。从拉罗舍尔回来,他觉得自己有如一个流放期满回到故地的囚犯。
离开巴黎萨特才12岁,还是一个儿童,回来时已经15岁,是一个懂事得多的少年了。看着似熟悉又陌生的巴黎城,萨特欣喜、惆怅、忧伤,胸中涌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情。
回亨利四世学校,萨特只能当一个寄宿生。对这一点他有些惶恐不安。在以前看的那些小说中,寄宿生的命运都很悲惨,常受校长、老师和同学的欺负。查尔也为外孙担心。但学校这样要求,他们也无可奈何。
萨特住进学校,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好得多。并没有什么人来欺负他,老师、同学都对他很好。特别是又见到原先的那些老同学,更让他感到亲切。
作为一个寄宿生,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独立感和自由感。在这以前,他还没有单独在外面呆过呢!从这时起,家庭对他的种种影响逐渐减弱,而学校的人文环境和人际关系对他越来越重要。
回到巴黎,萨特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乡巴佬”:他在文化上大大落后于时代。在拉罗舍尔,他生活的环境比巴黎至少要落后50年。他所接触的全是19世纪资产阶级作家那一套东西。对于20世纪的大作家们,他几乎一无所知。这时他自己写的东西也充满旧式作家的气味:夸张做作,粉饰雕琢,学究气十足。
现在萨特觉得新的东西扑面涌来,层出不穷,使他目不暇接。以前的老同学对那些新潮作家个个了如指掌,谈起来如数家珍。尼赞还写了充满吉罗杜风格的小说发表在杂志上,而萨特竟不知道吉罗杜为何人。
萨特看到与同龄人的巨大差距,有一种深刻的危机感。于是他一头扎进新的文化潮流中去。老同学们给他很多帮助,给他介绍这个,介绍那个。住在学校,他有机会接触高年级的学生,他们也给了萨特不少新的信息。
这样,萨特大量阅读和了解了普鲁斯特、吉罗杜、保尔·莫朗、康拉德和许多超现实主义者,马上同20世纪的文学流派合了拍。十五、六岁的孩子接受新事物毕竟不是太困难的事。
萨特不再热衷于游侠小说和传奇故事,那些都成了小儿科的东西。现在他看到的不再只是一些故事,而首先是这些故事中的文化意义。
到了70岁,萨特还能清楚地记起这一时期他接受新事物的惊喜之情。他说:“我仿佛还能闻到《法国新评论》的气味,那既是一种纸张的特殊气味,又是一种文化气味!”
跟其他孩子一样,他对普鲁斯特很感兴趣。这位作家让他认识到,小说首先是一种文化。普鲁斯特的世界,既是人物主观心理的世界,又是社会环境的世界。两者合而为一。
萨特也很喜欢读保尔·莫朗的东西。他从小就渴望过冒险的生活,到美洲、非洲和亚洲等地去旅行和探险。莫朗的游记满足了他的要求,纽约、中国、地中海、……让他在幻想中过了一把子瘾。这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他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周游列国,几乎去了任何一个他想去的地方。这是后话。
由于高年级同学的推荐,他发现了康拉德,读了他的全部作品,也读了每一期的《法国新评论》。他认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发现。
这时超现实主义正在风行,尽管萨特此前所受的教育十分传统,他立即接受了超现实主义,与之认同。这一文学流派对他以后的写作活动影响是巨大的。
尼赞特别喜欢吉罗杜,萨特却不太感兴趣,他觉得这位作家的弦绷得太紧。另外,纪德的东西他也不太喜欢。《地粮》大家都说好,他读后的感受是十分乏味。总之,在接触当代作家时,萨特也不是一概照收,他有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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