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飞艇坠落的第二天早上,我离开她的房间,回自己的住处。路上看到一个老头在叫卖“鲜红的玫瑰花”。我买了一束玫瑰,付钱后请他送到克莱特那里。人们通常以为,这老头拿了钱却不会去送花,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他一定会送去。从这以后,“鲜红的玫瑰花”就成了我想念克莱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我和克莱特只度了三天的蜜月,因为工作太忙,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我们去了一个沼泽地附近的小旅店,它的招牌是猫和小提琴。这是最冷的季节,水壶里面的水到早晨都结成冰了。不过这风萧萧而冬水寒的沼泽地倒挺对我们此时心境的:在一片萧杀苍茫之中,反而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我们白天在外面长时间散步,晚上则是充满激情的做爱,它完全化解我们对现实世界的痛苦感受。
刚开始我不知道自己对克莱特的爱有多深,总以为已经把全部的爱都给了阿朵林。克莱特比阿朵林年轻得多,也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更加喜欢及时行乐,因此我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同她逢场作戏而已。到后来我才逐渐认识到我同克莱特的关系的重要价值。
我因为反对战争而被判刑半年。在监狱里只有一件事情让我很不舒服,那就是克莱特的行为。在我俩成为情人一年之后,她又爱上另一个人,虽然她并不希望这会影响到我俩的关系。实际上我是特别的嫉妒,并且认为那个第三者是个大坏人。我和克莱特为此大吵特吵,我们的关系遭到破坏。在监狱里我一直为此苦恼,强烈的嫉妒感几乎弄得我要疯了。其实以往我并不认为嫉妒是一种很好的情绪,毋宁说它是应该被克服的,但这一次我却被它给完全击垮了。由于嫉妒心发作,长达两星期的时间我都无法入睡,不得不请医生给开安眠药才解决问题。现在看来,我的这种情感实在很愚蠢,克莱特对我始终是有深厚感情的,而且并不因为这件事而有什么改变。实际上她太年轻了,要长久地跟我一起过那种过于严肃的生活,对她是不可能的。现在我已经弄懂了这一点,但那时却对她大加指斥,造成的后果就是,她对我的感情渐渐淡了下来。我俩作为情人,一直保持到1920年,但由于这一事件,我们的关系不可能恢复到最初那种如鱼似水的程度。
战争结束后,我和克莱特的关系发生变化。战争期间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共同去做,我们对于战争的态度和感情都是一致的。战后我们越来越不好相处,关系越来越紧张。有许多次,我们好像就要完全分手了,但最后还是在一起,直到我遇上那个成为我第二任妻子的女人。
1919年暑假,我在离拉尔沃不远的小山上租了一家农房,接待了许多客人。在这里,我对一个叫朵拉。布莱克的女人产生了感情。我们早在1916年就认识,是通过朋友介绍的。我们几个人在一起闲聊时,她说,她的愿望是结婚生子。此前我从未想到一个女孩子会直接说出这样的大实话,由此断定,她一定十分单纯真实。1919年6月,我们又在一起聚会,涉及到有关父权的话题。朵拉说,如果她有了孩子,这孩子只属于她,而做父亲的并没有什么权利。我不同意她的观点,十分激动地对她说:“我不论跟谁有孩子都可以,就是不会跟你有!”结果是“不打不相识”,我们第二天晚上就在一起吃饭,我们还约定在拉尔沃那个农房见面,她会住一个比较长的时间。这一天我比以往下了更大的决心跟克莱特分手,不希望再去见她。但就在我到达拉尔沃的第二天,克莱特打来电话,说她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幸好朵拉还要过几天才来。这整个暑期,我都在为这两个人的到来不至于撞车而绞尽脑汁。
上面这些话是我在1931年写的,1949年我把它给克莱特看,她写信给我,还附有我1919年写给她的两封信;看了这些信,我发现自己忘了不少事情,我记起当时在拉尔沃自己情感方面的剧烈变化,这是因克莱特变动不居的态度而造成的。她有三种态度:一、热情奉献;二、愿意永远分手;三、无所谓。每一种态度都对我产生重大影响;从她寄还给我的信来看,当时我的反应比我后来回忆的要强烈得多。
——自传
(黄忠晶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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