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林身材苗条,脸稍长,头发很漂亮,呈深橘红色,一些女士都以为她的头发是染了的,其实不是。她说起话来十分柔和,同时又很响亮,性格坚强,非常勇敢。刚开始我们都有些害羞,但很快就被彼此深深的爱所克服。我们以真心相待,有意识地避免那种贵族身份和做派可能给我们关系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们都厌恶那些残暴现象、特权阶级的妄自尊大和贵族的自以为是。而我们在自己生活的社区里也不被人理解,因为我们的行为跟他们不同。这些方面我和阿朵林都有共同的感受,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因此,尽管在1916年后我们不再是情人,却一直是亲密的朋友。
可以说阿朵林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而这种影响几乎全都对我有益处。我有时的行为像个书呆子,或者在讲话时说得太武断,这时她就会对我施以善意的嘲讽。这样下来,她帮我逐渐增强一种自制力,不再自以为是,不过多地考虑自己。她的嘲讽极富幽默感,而我尽可能地避免给她嘲讽的机会。由于她的影响,我生活中的清教徒色彩大大减少,对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挑剔。经历了多年实际上的独身生活,爱情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情。一些男人深怕受到女人的影响,这真是一个蠢到极点的想法。男女两性是互相需要的,而他们在精神上的需要并不小于肉体上的需要。就我而言,我从爱过的女人那里获得的益处是太多了;如果没有她们,我的心胸不会像现在这样开阔。
我慢慢发现,在阿朵林的生活中,丈夫和孩子对她是很重要的,而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了。这种不对等使得我十分嫉妒,变得苛求起来。不过刚开始时,由于我们之间相爱之热烈,这些都还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关系。她有一间小房,是夏天度假用的。我住在离那儿六英里远的地方,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将近中午时到那里,深夜时分离开。这一年夏天特别热,甚至阴凉的地方也有36度。我们通常在树林里吃午饭,然后回家喝晚茶。这个月我感到十分幸福,不过阿朵林的身体不太好。秋天阿朵林回到伦敦,我在大英博物馆附近找了一个单元房,这样她可以在那里会我。当时我一直在剑桥上课,每天早上赶回来,下午五点半以前再赶到学校去上课。她经常患头痛,这使得我们的约会受到影响。本来应该对她更加体贴一些,我却没有这样。不过整个冬天我们只有过一次真正的争吵,那是因为我指责她宗教气息太浓厚了。但我逐渐感到烦恼,认为她对我的关心不像我对她那样深切。有时我又想到,也许我是把她身体不好时的反应误认为对我冷谈。当时我患有牙龈脓肿,呼出的口气十分难闻,我自己并没有觉察到,她也不肯说出此事。直到我自己发现这个毛病并将其治愈,她才告诉我,这对她有很大影响。
1913年夏天,我认识了一位年轻女士,已经离婚,人很漂亮,有两个小孩。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想要孩子,甚至在街上看到玩耍的小孩,我都会在心中产生一种没有小孩的痛苦。我同她成了朋友,我们一起去乡下旅行,我想同她做爱,但我觉得应该先对她讲清楚我同阿朵林的关系。在没有讲之前,她本来已经愿意的,我讲了之后她就不愿意了。我如果一定要同她发生关系,也许最后她还是会同意,但我没有那样做。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只是有几年时间我还可以听到她的一些消息。
在芝加哥,我见到一个年轻女子,曾在牛津学习,当时同我见过几次面。这次同她重逢,相处起来要比同其他人自在多了。她的诗歌写得很不错,文学感悟力极强。我在她父母家里住了两天,第二天夜里就同她呆在一起了,而她的三个姐妹轮流为我们站岗放哨,只要她父母亲走过来就向我们发出警报。她看起来不是特别漂亮,但非常热情而浪漫。她感到孤独,很少有快乐的时候,而我似乎给她带来一种新的生活。我们相约,她尽快来英国,我们公开在一起,我办好离婚手续后就同她结婚。然后我回到英国,在路上我给阿朵林写信说明此事。而我的信正好跟她给我的信错过了,她信中说希望我们以后保持一种纯精神的爱情关系。接到我的信,并且知道我的牙槽脓肿已经治好了,她又改变主意,仍然希望继续做我的情人,这样我就很难离开她。6月我回到英国,阿朵林在伦敦,我们每周二在一起过一天,直到奥地利向塞尔维亚宣战。这段时间阿朵林作为情人已经达到最佳状态。而这时芝加哥的年轻女子也劝说不明真相的父亲带她来到欧洲。她到达英国时,我已经下决心公开反对战争,除了战争问题别的都不考虑了。我不想让自己私人生活方面的绯闻影响到我的公众形象,从而使得我的反战演讲不能产生应有的效果。这样,原先我和她约定的事情就不能进行了。她在英国期间,我有时同她做爱,但由于战争,我对她已经没有原先的热情,她十分伤心。最后她病了,刚开始是肢体麻痹而瘫痪,后来精神失常。在她精神失常时,我向她父亲说了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我最后见到她是在1924年,那时她已经不能行走,不过在发病的间歇期她还有清醒的时候。我同她谈话,感受着她头脑深处的精神错乱,我知道她以后恐怕再也难有清醒的时候了,而在发病前她是那样可爱,那样优秀。如果没有“一战”的干扰,我和她在芝加哥约定的事情就可能实现,从而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幸福。直到现在,我仍然深深感受着这一事件给我带来的悲哀。
“一战”刚爆发的时期,阿朵林在反战问题上给了我最大的支持和帮助。如果没有她,我会陷入完全孤立的状态;她跟我一样,十分厌恶这场战争,拒不相信任何被神化的东西和谎言。
后来我同阿朵林的关系慢慢疏远了。1915年她离开伦敦,住到牛津附近的一个庄园里。我去那里时,发现她对我越来越冷淡。我开始寻求从另一个女人那里来获得安慰,直到遇见克莱特,我的愿望才得以实现。
——自传
(黄忠晶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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