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的生卒年代已不可考,但大致可以知道,他生活于墨子和孟子的年代之间,因为《墨子》一书从未提到过他,而在孟子生活的年代,他已经具有与墨子同样的影响了。(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p。54)
首先说明一下,在论述先秦诸子时,一般论著在称其他人时都以“子”作为尊称,唯独对杨朱则直呼其名。我觉得这是不公平的。就杨朱在当时的影响而言,与墨子齐名,被孟子并称为杨、墨。孟子说,“圣王不作,诸侯放 。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孟子·滕文公下》)
钱穆先生对孟子的说法表示质疑:“果使其言盈天下,则当时文运已兴,又胜孔墨之世,其文字言说,何至放失而无存,不又可疑之甚耶?余故知儒墨之为显学,先秦之公言也。杨墨之相抗衡,则孟子一人之言,非当时之情实也。”(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上海书店1992年版,p.229)杨子没有留下任何著述,并不能证明他在当时没有很大影响。其著述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曾经有过,但没有流传下来;一是根本就没有。鲁迅说:“杨朱无书。” (《而已集·小杂感》)又说:“譬如墨子兼爱,杨子为我。墨子当然要著书;杨子就一定不著,这才是‘为我’。因为若做出书来给别人看,便变成‘为人’了。” (《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鲁迅虽然不是在专作考证,他的猜测也是有道理的。
不仅是孟子,在《庄子》、《韩非子》、《淮南子》等古籍中,也都有杨子言行情况的记载。钱穆说:“凡天下之务外为人者,皆孟子之所谓墨氏之言,而未见其果为墨也。凡天下之自私自利者,皆孟子之所谓杨氏之言,而未见其果为杨也。则孟子所谓杨墨之言盈天下者,亦其充类至极之义,非当时学术分野之真。”(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上海书店1992年版,p.230)钱穆此言,至少对墨子来讲是不对的。墨子为当时之显学,并非孟子一人而言,且其对墨子的批判,并未超出《墨子》一书的范围。那么,对杨子来讲,也不一定对。按情理推论,如果杨子当时的影响不是真的“盈天下”,孟子为什么要假想出一个强大的敌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或许孟子不是纯从“当时学术分野”来谈杨子的,而主要是从社会影响的角度提出的。但无可怀疑的是,杨子关于人和社会的思想,确实在当时产生了巨大影响。
侯外庐先生等也对杨子在当时的影响表示怀疑:“我们仔细检视《庄子天下篇》与《荀子非十二子篇》而深感诧异的则是:这两篇以严正态度总结古代学术思想的重要文献,于各派均有所评论,而独未明确提及杨朱一派,这就不能不使人们怀疑孟子评断的确切性,……这即是说,杨朱一派并非如孟子所言的那样重要的学派。”(侯外庐等: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p.337)此论似乎也不能确立。首先,《庄子天下篇》与《荀子非十二子篇》是否是“以严正态度总结古代学术思想的重要文献”,这本身也是有疑问的。《天下》乃《庄子》杂篇,通常认为是庄子后学所作,非庄子自著,那时离杨子学说鼎盛时期已久,也许是未将杨子列入的一个原因。《荀子》的《非十二子》未提到杨子,可能是由于同样的原因。不能由于这两篇文字未提到杨子,就否定了《孟子》的说法:难道《孟子》不也是“总结古代学术思想的重要文献”吗?——虽然它是站在一家之言的立场上。
写于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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