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咪咪”帮着二哥抢回新娘不久,临近七十年代最后一个阴历年关;匆匆赶打下几百匹土砖,老大胸扎红花一身戎装,意气风发踏上千里征程,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那以后,再未去过他家,他和兄弟咪咪除了拜年,也很少来家作客。不记得是哪一天,兄弟俩人间蒸发了一般,遽然从我们的生活中冰消气化音讯皆无。
时至今日,依然萦系于心,那个呵气成霜的冬晨,尚泛着水泥、石灰水气味,他新家院落红烧狗肉的友谊盛馔。
随老大沿雾气蔼蔼哑巴堰坎,小跑去二哥家里时,院落里摆放着一口,正腾腾往外冒着热汽的大铁锅。
旁边一个由门板、条凳支起的案板边,腰扎围裙的二哥,红光满面将一条众口一词,从哪里“借来”的黑狗开膛破肚。
明哥、刁贵儿、咪咪按照吩咐,一个帮着分割狗肉;一个下自留地扯萝卜;一个烧火、剥蒜、洗菜、切姜葱。
我记得,凛冽朔风中,飞絮似的雪片漫天飞舞,放饭流歠、语笑暄呼的盛宴,在频频跺脚声中持续了足足半天。
我常常怀想起他;他的茅草棚子;迤逦狭促的乡间小路;苹果园;哑巴堰;如耸云天血精厂围墙;以及那段囊空如洗无忧无虑,不分彼此的日子。
二
二哥在新家门前,打上了一个很小的三合土院落。
正对堂屋门院落远端,一条由右侧五十米开外哑巴堰,通往新马路的羊肠小路擦着它的边缘,犹如一条金色的蛟龙,闪烁着耀眼的鳞片从墨绿色海洋中蜿蜒而去。一根被拉索紧拉着,一方歪斜的方体水泥电杆,杵在两者交界处;一些地方露出泛朽的竹芯、铁丝。院落右侧,卧室窗口下,新培上一笼低矮的毛竹;毛竹边一个不知作何用场的水泥坑。左侧是几分自留地。以外,左、右、前三方密密麻麻全是苹果树。
小路两旁果园里,按时令套种了小麦、豌豆、胡豆、黄豆、苕籽、厚皮菜。上放学路上,只要不东张西望尔后向上伸手,蹿进果园瞎逛、打麻雀、摘小麦、豌豆、胡豆没有人会干涉。
二哥新家,在苹果园落成那年,我已就读花果小学好几个年头。一仍旧贯,每天会刻意选择果园中,途经他家门前的羊肠小路往返。期待路过那里能与他不期而遇。
多数时刻,他家大门紧闭。偶或冲下路基,和拴在堂屋门口的看门狗嬉戏;钻进厨房喝生水;爬上自留地边,小路拐弯处的一棵苹果树待他回家。
二哥的新房,与海舰家共用一堵山墙;与朱孃的空房在后墙呈T形相交,同驻扎在哑巴堰苹果园一角。与海舰家的朝向刚好相反。
较之七穿八孔,被一场大风掀翻一半的旧宅,新建的三间土坯房干净整洁,宽敞明亮。门前的一堵墙面,特意粉刷上一层农村人家并不多见的白石灰。
一间堂屋;一间卧室;一间厨房。
堂屋后墙开设一道后门;门外一间由几幅蔑笆、绳索捆绑而成的简易茅房(厕所)。蹲位右边随手够上的一堵土墙砖缝中,塞进了一些晾干了的新旧不一的蔑片(刮屎片儿);墙后一间废弃了经年的猪圈,塞满柴火、谷草、杂物、农具;靠外的一幅蔑笆下面有一个狗洞。
茅房后面,是一片包夹在大竹林、朱孃、望天后墙间,荒凉鄙陋的空地。原本踩出过一条细长的通道,几场雨水过后,重新淹没进了郁郁葱葱的杂草。
齐胸的杂草间,拉扯上数个大大小小灰白色蜘蛛网。有几张从朱孃废弃了的房屋后檐斜拉下来,远看,像谁家晾晒的一床床土布蚊帐。
草丛间,蚱蜢、蛐蛐儿、千担公、瓢虫、螳螂、蜻蜓欢然地爬行、蹦跳、低徊、吟唱。
一些被蛛网包裹成,看得见模样的类琥珀;一些在风化了大半的蜻蜓、土蜂、苍蝇,脑袋、翅膀间拼命挣扎,把蛛网撕破开几个大大的口子。挂着一命呜呼的前辈,和无力回天的它们的折子,在凄冷的风雨中绝望地摇晃,呻吟。
三
朱孃为什么丢下通家之好的邻居,搬过去邮电校后门;二哥又因何会住进去她家旧房,对因缘而就的我而言一无所知。
二哥从朱孃家迁就进去的老房子(新房前身),与朱孃家一模一样,土坯、蔑夹交浑墙,几根立柱支撑起整个房顶。
堂屋与卧室间的干墙微微向一方倾斜,一些地方脱落了程度不均的抹泥,露出部分沃朽了的蔑芯;一些地方被人刻意掰折,掏空形成为了拳头还大的空洞。饭桌上方一个较大的孔洞内,挂着一盏堂屋、卧室两照的煤油灯。
听母亲讲,这种和街头居民一模一样的蔑夹墙,多为生产队公房。
室内有三样家私。堂屋一张跛脚的饭桌;围绕它四根同样跛脚的条凳。来客人时,得兄弟俩抬上四处挪窝。
卧室一张和双槐树婆婆家一模一样,附带脚柜的雕花大床。据说是土改时,他老子从工作组手里瓜分来地主家的财富。
卧室的几面墙根儿,东一支西一支丢弃着,不同时日换下的胶鞋、袜子;面向果园的前墙中央,像后来生生凿上去了一个,用于透气、采光的小窗口。小得近乎邮电校伙食团打饭口大小。
堂屋地上,胡乱摆放着锄头、箩筐、背篼、雨胶、坛坛罐罐;一只墙角堆放了一些风干了的红苕。
房顶的支撑木,高高矮矮钉上一些铁钉,挂着铺满粉尘的秤、砣、雨衣、笆笼、草帽、斗笠……
梁、椽悬垂不少熏黑了的长长短短的尘绺、蛛网。透过亮瓦射进的强光,清晰洞见,高处的一些蛛网上面,缓缓蠕动虎视眈眈的宿主。
倚着干墙,头重脚轻的碗柜记忆犹新。在朱孃旧房里见上过它,和一厢豆腐没多大区别。
他曾经把放学路上的我拽进家门,翻遍坛坛罐罐;端上油灯,在碗柜一只角落里,找出来小半碗“金刚石”(特硬)小胡豆,现炒了请我。
从斑斑点点生漆面、深深浅浅的膏灰末、一团团布满针孔状虫眼的原木,便可以揣度它的年头。
从表面上看有些类似,父母结婚时婆作为礼物朝贺的清朝双开门衣柜;但用料、做工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且门扇小得离奇。一人多高,用薄木板隔作几层,最下是一个漆黑的柜子。从里面取任何东西,都会叽咕叽咕作响。
二哥取东西通常不点油灯。侧上身子,下半身靠紧它,戳尖牙签般的两根手指,不停晃动遮挡住光线的脑袋,像在里面考古。
站他身后,垫上鞋尖瞅过,除了几只破碗,真没什么值得他那样劳心费力。
两扇藏宝箱似的小门,打开或是闩上,见他轻手轻脚,生怕触怒了饥肠辘辘的甴曱,连一贯厚己薄甴的他,带他的破碗一块儿给生吞活剥。
即便如此,柜门也不时跌落地面,费上多会儿功夫方能完璧归赵。
曾经一次十万火急,内急得血都快喷出脑门,满院子蹿也没找着茅房。他居然搞灯下黑,茅房开在厨房。
兄弟俩一米开外一个烧火一个掌勺,隔着铁锅上瓜瓢大小的破洞有说有笑!让人如何能够做到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还是冒着土崩瓦解的危机,捂住屁眼上海舰家一次屙个够吧!
四
二哥的新家,也是老大、刁贵儿、明哥、自荣一波年青人,包括不知丁董的我的家。哪怕能挤出一点儿时间,他们也会邀约去二哥家。
分配了工分儿;添置新衣亮衫;骑上凤凰、永久;戴上上海全钢;瞅见新奇古怪,会第一个想到到二哥家分享。遇上闹心事,也会第一个想到去二哥家倾诉。少了长辈约束冬日可爱的二哥的家,就是自由自在放达不羁的天堂!
二哥说话、办事从来都是有条不紊,收放自如。和小上十几岁的我,更是轻言细语娓娓道来。
与二哥的交流中,明显品味得到长者的真诚,智者的玲珑,却绝不掺杂训喻的口风。
二哥俨然就是知冷着热的父母;鲍子知我的弟兄;善解人意的故旧。
我从未向旁人打探过二哥一家的来路,我不想让人以为二哥与我有些许隔膜,尽管非常纳闷,为何会仅剩下亼亼一人的二哥,与他孤苦伶仃的兄弟俩相依为命;我也从未听说、抑或见上过他大哥或是大姐(母亲并不确定),也尽管我一直疑惑由二哥充当的当家大哥。无论如何,总不至于连“一飧之德”的至亲、“一臂之力”的远房都没有一位吧?
母亲见过二哥父亲,高高长长,老实本分,讷口少言。母亲用了许多描述,想竭力呈现给我他的形象。我依然想象不出,高高长长、厖然恺悌的二哥的父亲,到底是怎么一种模样;一种德行。
五
能有幸住在鱼肉泛滥哑巴堰旁边,特别是苹果园里,是他们令人羡慕的好福气。是多少哑巴堰外人家寤寐以求的夙愿。
不见五指夜色下,你知他睡觉还是蠢动;居心还是梦游。三更半夜垫上鞋尖,果园子唰唰唰唰趟过去,嘻嘻嘻嘻游回来,总不至于不知死活,越俎代庖替哪家捉鬼招魂吧?
又有几位“信誓旦旦偏不信邪”的守夜人,为了尸位素餐即可唾手可得的几分外水,敢于赌上半条老命去“揭开画皮”邀功请赏?特别是“孤魂野鬼”神出鬼没的子时,还挨着一个无风起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竹林旁。
摘没摘几个,摸没摸几条,他当然心知肚明。别人未尝又不心照不宣。
嘴巴一抹当吃二娃,还真没辜负他的排行。海舰家里也排老二,地理环境相对恶劣,几颗苹果树恁就生在自家自留地里。沉甸甸的枝桠搭上瓦片伸进茅房,还需要他去费事?
哪条王法又规定,有苹果枝搭上瓦片、伸进茅房的社员家庭,光天白日不许推开亮瓦透气;黑灯瞎火没有证人陪同胆敢随意大小便?你管别个进不进茅房;点不点煤油灯;是否是尿频、尿急。靠!分明就是无端陷害,邪恶猜忌,吃不到猪肉见不得别家猪跑!
尽管越看越像不缺乏维生素、脂肪的二哥兄弟守口如瓶,海舰却不止一次透露,哑巴堰坎边住家的好处。
三更半夜涨水,床上听得真真切切。起身摸过去,一个筛子溢水口湍濑接就是。哑巴堰等同于他海家的水鲜馆!
别人又没光屁股,生生跳进生产队池塘去戳;去舀;去摸;去强取豪夺;去损公肥私。更加没有过“下吧,下吧,下他七七四十九天”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嘴甜心苦心狠手辣不可告人。
池塘最后那道,固若金汤竹篱笆外的鱼,就还不相信,唯独归于你生产队旗下。就不允许为了自由至死不渝的野生鱼贲,有一席容身之地。
六
除了成天随海舰围绕邮电校、哑巴堰、窑坝子一前一后兜圈子,闲极无聊,我们会转去二哥家。
要想神鬼不知去到二哥家,除非路过那片今人不寒而栗的大竹林。挨着大竹林、果园的那户人家是二哥另一位邻居--望天。
不知是否是父辈,或者他们本人之间有过倾轧,他们彼此之间不通有无。
在望天房前屋后蹿来蹿去无数个年头,我们同样也没有过一句,哪怕纯套路式的交流。尽管发自内心对他除了怜悯没有丝毫嫌恶。
望天姓彭,两姊妹,也无父母,叫什么不清楚,生产队老老少少都喊他望天。久而久之,望天望天就成为了习惯。
望天家门口那条,最初其貌不扬的乖乖白狗“美丽”,在我和海舰心里,后来落下了心病。
那条被称为乖乖的美丽姑娘,猝不及防回头就是一口,给海舰屁股上留下了,一圈刻骨铭心的牙印。那一口,让他以泪洗面趴在床头,哎哟连天念叨了七天七夜该死的望美丽!也让他恨死了那位,哪里不好,非得想精想怪把一串红,往望美丽狗窝里插的谁人!
一坨肥皂、一瓶碘酒,让心疼得眼泪直落的他爷爷、亲娘老子,快搓掉去半个屁股蛋子。
望天正房后檐,二哥自留地里,一堆圆圆的土垛上,生长了一棵壮实的麻苹树;猪圈背后更有一棵极少得见,冰糖葫芦似的一串红。
麻苹手到擒来,一串红却很难寻觅到契机。无论从任何方向,只要摸近猪圈,它就狂吠不止。即使以为自己已经树人合一,在它敏锐的嗅觉面前,只不过就是糊弄糊弄黄毛小儿的噱头罢了。
这一切得以实施的前提,二哥家作为依托必不可少。如若东窗事发,可以逃往二哥家。苹果哪里一塞,未必还敢掘地三尺?
假使被二哥家狗,从哪里叼了出来,也是二哥家;二哥的狗。呵呵,看清楚了,窃可是π(小三忌口)弟。只要二哥家狗敢于玩忽职守,把穷追猛打的土八路放进屋来,一切与苹果有关的冤假错案都与它有关!勿容狡辩,铁证如山!哪条文献记载土狗不偷不吃苹果?许猴子变人,它就不兴换换口味?
七
謇直、勤饬、帅真、阳光的基干民兵二哥,既手握钢枪引吭高歌革命歌曲,也关门闭户躲在自家屋里,随轻快的节拍摇头晃脑低声哼唱,手提喇叭里的靡靡之音。只是不如老大他们打了鸡血一般,一群人红苕堆、坛坛罐罐间,面红耳热张牙舞爪弄什么迪斯科、慢四步。
与其他农村人家迥乎不同,二哥兄弟俩不喂猪;不割草卖;不照黄鳝。吃不吃饭、睡不睡觉取决于诸位半夜鸡叫时分卖牛草“浪尖”、“潮人”兴致。你死皮赖脸摇头摆尾尬上一个通宵,他言笑晏晏槑头槑脑打一宿拍子!从不闭门谢客。但也绝不参与。反正血精厂牛草卖过了头可怨不得他。
时至今日依然无解,那天擦黑,团坐他家饭桌闲聊时,“咪思特儿”(咪咪)轩轩甚得提上桌面的日本电唱机,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哥哪来票子一口气掏出两佰几十块,买下比他整个家当还值钱许多的稀奇玩意儿?
咪思特儿从墙根菜篮子捧出唱片,拈上唱针一刻那嘚瑟劲,整个一音乐巨匠咪多芬!就差沾口水点上几下额头、胸口,阿门!
予诚然寡闻少见,但也不至于拿别人家的唱针缝衣服裤子!既然你咪思特儿富足到玩上了激光镭射,又可否花上一、几毛把两眼抹黑的灯泡稍微调整些许功率。别让花果大队百里挑一的“回力鞋”、“桶桶衣”们,下趟你家舞池还一个劲嚷嚷加上一盏煤油灯!
八
没有任何人提起过二哥全名,生产队老老少少都称呼他夏二娃。
从初识二哥,兄弟俩每年春节到家拜年。家里无论大事小情,兄弟俩也是不请自来。
夏天黑得晚,附近没有坝坝电影,吃罢晚饭,哥俩便会顺哑巴堰坎来家串门。和父母、老大一聊即达深夜。
剩下负隅顽抗最后半条命,僵尸般倚床当头快撑散架二郎腿,用羊左之交的锥子强刺开半只糊满眼屎的眼白,他却依然精神百倍谈兴十足。
到最后连唉的语气也无力附和。那方索性靠上床当头杵耳边上细如长江东流水。
二哥娓娓而谈的时候,至始至终保持迷人微笑。而“包公脸”咪咪和倚门的我,通常只是笑不露齿点头称是。
二哥兄弟俩酷爱习武,一早一晚定会在门前院落练习擒拿、扁挂。兄弟俩偶尔也相互切磋。明哥、刁贵儿有时也会向二哥讨要一些门道。
天快黑的某个时辰,二哥定会到苹果园修炼内力。
挺胸含腹,马步稳扎,双手食指在半空划出一条高深诡异的弧线,一只收拢到胸口位置;一只前推至尽头。随胸口起伏,面色渐渐红润,食指微微颤栗,一呼一吸;一含一吐;一蹲一起;一转一回之间,极像传说中吸收天地精华,正试图打通人猪二脉的迹象。
呼呼呼呼,啪啪啪啪,式式快似闪电,招招势如破竹!
令人费解的是,吸收精华为什么单单选择,看不清人的时辰摸进果园?专心致志的他真就入定到了,对头顶上摇摇晃晃的果实无动于衷?还是过于担心人猪二脉倘若贯通,自家泥墙不足以抵挡,而殃及到了海舰家圈猪要赔耍档?或者他根本搞的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除我而外,三哥好像是二哥唯一一位嫡传弟子,只是不知是否有让过二哥得意。
也见过三哥习武,钻天入地身轻如燕;凌波微步行云流水!
二哥的武功显然更上层楼。只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连环扫,飞沙走石,挡者披靡!除非二哥菩萨心肠网开一面,否则,今天散你魂魄,就甭想明天还留着小命惦记生产队一串红!
老远的路上,常常见二哥一人站院子里,嗬嗬哈哈练习劈砖。偶有失手。“那狗日的火砖咋浪硬!”边笑边就扔在了一边。据说是那“卵都不是的臭女色暗里作怪”让他心神不定所致。
时不时,我也会蹿去向二哥讨教几招南拳北腿,请师傅检验检验气功达到隔山打牛的境界没有?
真达到蹬萍渡水二哥那天,洒家还费得上一家人一张(电影)票伈伈睍睍仰人鼻息?
在武林大拿夏二哥家里,就是屙屎也必须扎紧了马步!除非不给他当弟子!
九
七十年代什么都凭票供应,没票寸步难行。是不是对特困户也凭票敞开供应婆娘不得而知,快三十的二哥依然没能解决个人问题。
甘之若饴的父亲,这辈子唯一一个爱好,下班后花生米就二两烧酒。几两一人一月的供应量,显然不能满足他的需求。
一般说来,一个号段的号票,一段时间便会自动作废。每每遇上这个节点,母亲便走亲访友,四处张罗酒票。
那年春节,兄弟俩一反常态,隔三差五提上绵竹二曲、大前门登门拜访!两兄弟莫不真穿了夜行衣?
偶然一次去他家玩耍,终得以发现石破惊天的秘密!
兄弟俩把作废的号票,用剃胡刀片沾水东拼西凑挖补成有效号段!一般人即使透过强光也看不出丝毫端倪;就供销社那些位七老八十歪瓜裂枣能看得破天机?更有甚者,见咪咪独自半蹲在独凳旁,小学生般专心致志在一张白纸上临摹什么,末了用蜡笔着色。大功告成后,愚着实一惊,一张闻所未闻新崭崭的钞票--三元!
孤陋寡闻的仆窃,傻望着几乎可以垄断整只糖果瓶的等价物心猿意马,委实也没有胆量去收受这份古里古怪的恩典!倘若供销社那些位老先生、老太太,同洒家同等孤陋寡闻的话,那极是有可能会为一时之快与人保组,继而与二二三牵扯上百口莫辩的干连!
十
只有夏二,没有夏娃;只有男人骚,没有女人香的二哥的家,成为了一件令人焦头烂额,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事情!
“咪咪,把母狗给老子杀了,二天就是格蚤都不准母的跳进门!”
“色即是空”的武林泰斗夏二,终归还是没能逃得了,凡夫俗子引颈就戮的悲催命运。
那年,对他“唯花果一队贞洁烈男不才”的誓言始乱终弃。为了曾经自己嘴里,卵都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臭女色,在没有“即使中吉普娶也绝不下嫁”的排场下,纠集李老大、咪思特儿骑上自行车,从哪个竹林攀,气势汹汹半娶半抢回了抹红嘴皮、擦百雀羚、妖里妖气的摩登女人--李姐。
结婚后,二哥再少有来家。曾经一段时间很是牵挂。向母亲多次打探,再三泱浼前去拜访,最终被杂芜的琐事彻底打消。
三年以后,老大复员去了公社企办;母亲辞去生产队长,在杀猪巷巷口开张了沙河堡第一家个体饭店三六九;而我,去了成昆(铁路)线边一所普通中学。从此一家人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走亲访友,甚至都再未路过过他家门前那条,曾经充满过多少欢声笑语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
两千年左右,门前成渝马路扩建,二哥与其他几户邻居,先后搬迁去了“花香园”。因为各自工作、生活诸多原因再少有联系。
其实,也常念叨他们;也常向走四方的母亲打探他们分别的近况;也常随他们的起伏而起伏;也常欢乐着他们的欢乐。
很是怀念曾经相濡以沫、有福同享的纯真岁月;以及如手如足、淡水之交的真情厚谊,我情逾骨肉、悃愊无华的夏二哥兄弟。
为何一转眼
时光飞逝如电
看不清的岁月
抹不去的从前
就象一阵风
吹落恩恩和怨怨
也许你和我
……
20190413,于成都,李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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